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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冷空气好像才骤然来袭。
酝酿了一下午的秋雷在天空中炸开,带来了今晚的第一场大雨。
闹出那么大动静,几乎是一瞬间,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休息室里。
先看到靠近门口的程嘉怡,视线缓缓落在她狼狈的妆发上。
清秀的脸红肿了一块。
俨然是被人打的。
徐青桃虽然是恒嘉的老板娘,也上过几次热搜。
但到底不是娱乐圈的人,众人一时间没认出她是谁。
但是大脑都在同一瞬间爆炸了。
我草?
赶上撕逼现场了?!
被打的还不是别人,是在圈内小有名气的女导演程嘉怡。
瞬间,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直到微博之夜的负责人收到消息匆忙的赶过来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特别是在看到休息室的一瞬间,脸色就白了。
恒嘉董事长夫人要来他们高层是提前收到消息的,也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
负责人原本以为只是处理一件艺人吵闹的小事,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什么撞衫抢女友嘴贱的,但是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麻烦。
特别是一看到程嘉怡,对微博热搜敏感度极高的负责人瞬间就联想到了前一次宋嘉木出轨的事件。
出轨就算了,偏偏去骚扰的对象还是恒嘉那位老板娘。
现在两人在微博之夜上闹起来,为的还不是陈时屿,是另一个渣男。
真要传出去不是直接打人老板的脸吗,恒嘉估计能直接把微博给掀了。
就在众人都拿起手机录像的时候,负责人连忙开口:“不好意思,请各位配合一下,不要用手机录像,也不要拍照,谢谢。”
话音一落,现场的几十个安保就出现在走廊里。
声势浩大的检查了每一个人的手机,并礼貌的要求删除。
徐青桃这才从一片黑漆漆的压迫感中回过神。
连自己都有点诧异,她会动手打程嘉怡。
不过想起她刚才说得那些鬼话,心中的火气重新升起。
顿时觉得这巴掌打轻了。
同时,程嘉怡从难以置信中回神,眼神发狠的盯着徐青桃,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巴掌似乎同时打醒了她,让她忽然明白过来,徐青桃早就已经不是十几岁那个任她欺辱的小女孩了。
就算她刚才嘴上说了再多难听的话。
也不得不承认,徐青桃现在就是有那个本事,想要在娱乐圈封杀她的东西,不过就是她吹吹枕边风的功夫。
她费尽心血筹备的舞蹈剧,也只不过是人家轻飘飘一句撤资。
这个认知几乎让她的心脏恨的滴血。
明明高中的时候是她先喜欢的陈时屿。
但是收到篮球赛门票的是徐青桃,收到珍珠耳坠的也是徐青桃,她就像一个寄居在她生命中的吸血鬼,就这么一点一点抢走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如果没有她,当年在桃花杯上拿金奖的就是自己,被胡小椿看中的也是自己,今天那还轮得到她徐青桃来当这个恒嘉的董事长夫人。
明明这一切都可以属于她的。
休息室此刻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轻了不少。
然后才听到徐青桃的声音。
“程嘉怡,别再恶心到我眼前来,你可以试试看我的耐心有多少。”
说完这话,徐青桃也没了心思参加什么微博之夜。
她头脑乱的一塌糊涂,在安保的陪同下离开了后台休息室。
出门时,才发现外面下着一场大雨。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徐青桃坐在车里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推开窗,让冷风吹灌进车厢内,企图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但是越安静,程嘉怡那些歇斯底里的话就越浮现在眼前。
原来真的是她锁的门。
一时间,连眼泪都掉不下来,只觉得好笑。
她曾经在泥潭里痛苦挣扎,每个深夜反复被侵扰的噩梦,就因为程嘉怡一句轻飘飘的“凭什么”。
“轰隆”一声,窗外落下一道雷。
似乎就要劈开这么多年一直埋藏在她内心深处从未好过片刻溃烂。
一直以来她都很讨厌下雨天,因为她被程嘉怡锁在屋子里的那一天,也下了一场大雨。
徐青桃在演出的头一天晚上洗澡,热水只用了十分钟就彻底冰凉,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擦干了身体,连忙离开卫生间。
尽管如此,北方夏天的夜晚也是凉爽的,她头发半干不湿的钻进被窝,加上一直睡得是地面,才会第二天一早就出现了轻微的发烧。
等她醒来的时候,桌上早就没了早饭。
徐青桃也习惯了小姨他们不给自己留饭,啃了两口书包里的面包就准备出门。
意外的是,出门时发现,程嘉怡还在家里没走。
这段时间因为她演出的事儿,小姨跟小姨夫没少给她白眼,徐青桃也尽量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不惹人讨厌。
只要再熬一熬。
等高中毕业,考上更好的大学,就可以彻底离开程家。
只是命运在这个时候偏偏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在程嘉怡的房间是没有衣柜的,那回侵占程嘉怡的私人空间,所以她跳舞的练功服都放在程家的杂物间里。
徐青桃如同每一个早上做的那样去杂物间拿衣服,却在转身进去的那一刹那,听到了背后门关住的声音。
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特别是听到门锁从外面,被钥匙反锁的动静时,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她两步上前,握住门把手,使劲一拉门。
锁死了。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徐青桃不知道谁在外面锁了门。
是不是有人忘记她还留在杂物间?
她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存在感,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存在感吧。
徐青桃内心的恐慌渐渐蔓延,用力的晃了一下门,锁的死死地。这一刻,她很希望这是程嘉怡跟她开的一个玩笑,或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但是门外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仿佛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家,只剩下她。
徐青桃开始拍门,先喊了一声“姐姐”。
然后是“嘉怡,你在吗?”
“嘉怡?”
“程嘉怡?”
“程嘉怡你在吗!!”
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也越来越害怕。
拍这门的手心已经被砸的通红。
“嘉怡,程嘉怡!你在外面吗?!”
“程嘉怡你开开门,帮我开开门好不好!!”
她平时说话都很小声,以至于现在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后嗓子就开始疼得干咳,铺天盖地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肺,疼得泪眼朦胧。
到了最后,拍门的动静称得上是砸门,叫声变成了哭喊,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高烧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叫声变得虚弱,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了谁接起了一个电话。
“胡老师,徐青桃今天发烧了,来不了演出,她说希望我可以代替她出演。”
等再一次醒来,是被小姨夫的踹门声惊醒的。
她高烧没退,只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五点,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下两个小时。
小姨夫进门之后,一言不发,只有满脸怒容。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是谁锁的门,好像就失去了质问的机会,不到十六岁的少女和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几乎是被小姨夫连拖带拽的扔到了车上。
窗外的风景正在飞快倒退,是开往医院的方向。
徐青桃就这么被拖拽到医院,下意识以为小姨夫是带她来看病。
直到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掼到了地上,摔得膝盖生疼。
然后听到了小姨夫的咆哮声:“你们不是三甲医院吗!不是吹你们是最牛逼的骨科医院吗!为什么不能把我女儿的腿接上!为什么不能接上!为什么接不上!!”
然后是医生有些无奈的声音:“嘉怡爸爸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嘉怡的双腿是被碾断的,已经没有再接上的可能性了,而且我们国内目前的医学手段也没有办法完成截肢再接的手术……”
话没说完,就被小姨夫的怒吼声打断。
徐青桃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生生拽起,推到了医生面前:“那就用这个小贱人的腿!那就用她的啊!是她害我女儿的!用她的腿去换啊!”
见多了失控的病人,医生看了一眼徐青桃巴掌大苍白的小脸,大约是有些于心不忍,连忙道:“嘉怡爸爸你冷静一点,先放手……”
放手?
徐青桃只听到了这两个字,就感觉自己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大脑因为高烧不下的迟钝,眼神还有几分茫然。
中年男人的力气很大,一瞬间,徐青桃就感觉自己被砸在了医院的白墙上。
天旋地转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到了小姨的声音。
平时在小姨夫对她动手动脚,常常会阻止他的小姨,此刻像是撕开了伪善的面具,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
看到徐青桃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而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去演出的路上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心中的怒火不需要任何酝酿,就让她尖利的惨叫起来。
然后徐青桃听到了小姨的声音:
“我造了什么孽才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害死了自己亲娘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女儿!”
“不是因为你嘉怡今天怎么可能去演出现场?!”
“不是为了代替你演出,她怎么可能出车祸?!!”
“为什么截肢的不是你?!”
“为什么你不去死?!!”
那应该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但那天,也本该是她开始新的人生的,第一天。
小姨在撕打中疯了一般拽住了自己的耳坠。
这样漂亮的珍珠耳坠,本来应该是属于她女儿的。
一用力,左耳的耳坠就这么硬生生被拽了下来。
血迹溅上了她雪白的脖颈,医院的走廊上一片兵荒马乱。
她在混乱中才听懂了来龙去脉,原来是程嘉怡在去平海的路上出了车祸。
因为她赶着时间去,在过一个红绿灯的路上抢了红灯,被一辆计程车撞上,双腿直接被卷进了车轮,留下鲜红的一片。
行人闯红灯,错不在司机。
不但要承受失去双腿的痛,程家似乎一分钱的赔偿都拿不到。
就因为这些原因。
所有的怨恨此刻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看不过去两个大人欺负小孩的医生在劝架。
小姨夫的怒吼声和小姨的尖叫声混杂在其中。
没有人听到她开口说话。
很轻很轻,像是怕再惊扰了任何人。
“疼。”
好疼。
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她想徐舒音了。
没有哪一刻这么想她,想躲进她的子宫,像个婴儿一样永远不要来到这残酷的人间。
然后她就这样做了。
不顾一切的从医院离开,去平海,去离自己故乡、去离那个南方小岛最近的地方。
只是在路过平海歌剧院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就这么放空了自己一般,站在了剧院的大门口。
白色的连衣裙在撕扯中,裙摆多了几个成年男人的鞋印。
剧院门口有人三三俩俩的走过去,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女孩儿,从后台出来。
其中一个笑嘻嘻:“安夏,你穿这身演出服真好看!”
徐青桃眼神轻轻地看了过去。
被拥簇的女孩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裙摆波光粼粼,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像跳舞。
这样漂亮的裙子。
这样,漂亮的裙子。
以后她再也穿不到了。
她不知道在大厅站了多久,直到检票员问她是不是要看演出。
最新一场舞蹈剧的表演要开始了,是胡小椿的首部导演处女作:《海的女儿》。
徐青桃像是才回过神,摇摇头。
从平海歌剧院到港口大概只有两公里的距离。
徐青桃走了很久,才看到长长的堤坝。
她安静的坐下。
过了很久,才听到徐青桃的声音。
说给徐舒音听。
“妈,我今天就参加演出了。”
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演出很成功。”
“我跳得很好。”
“像以前和你说的一样,我已经。”
一瞬间,模糊的记忆中出现了徐舒音的脸。
在她跳完舞后,把她抱在怀里,笑嘻嘻的逗她:“桃桃喜欢跳舞,以后去更大的舞台好不好?”
“更大的舞台有多大?”
“很大,比田野还大,比操场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