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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陆秀夫这样的中下层官员,京师多如牛毛,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有门路的还可以搭个便车,没有门路的,只能同寻常百姓一样,哪怕是用脚,也得走,因为元人就要打来了。
“宫里的船已经走远了,几位相公里头,留汉辅乞休回了乡,他的车驾业已出路,不过是去往衢州,家则堂坐船跟着官家的船队,陈与权据说还未走,谢府也是一样,那位朱签书同留相,也是上疏辞了官,其余的三省六部九卿五监、还有秘书省、御史三台、学士院、内侍省也大部都走光了,余下来的全都是各部属吏,他们要做何安排,你心中要有个数才好。”
临安府衙,此刻已经变成了整个行动的指挥中枢,坐镇于此的,自然是年逾古稀的叶梦鼎,除此之外,孟之缙去了仁和县衙,叶应及去了钱塘县衙,负责督促疏散百姓的事宜,而作为始作甬者的刘禹,反而看上去比较悠闲。
一天的功夫,基本上达到了他们的要求,宫里的船队最先出城,随即便带动了大规模的逃亡潮,主动走的都是有点家业又不甘心被元人屠戮的,这就占去了大部分上层官僚和权贵富户,余下的即使晚上一天两天也不打紧,左右他们有自已的车马,只需要提醒一声就可以了。
真正伤脑筋的是占城中百姓大多数的普通人家,其中也包括了陆秀夫之类的官员,他们家境不丰,养不起车马,出城之后只能靠双脚。这一次不比荆南,刘禹从谭州开始,就在沿途设置了粥场,几乎是一路喂过来的,那样也避免不了老弱殁于道、尸骨露于野的惨状。
“再等等,到了明日,还无法走脱的,多半就是真正的贫苦人家,把城里的那些粮食都发下去,劝他们上路吧。”对此,刘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情,哪怕到了后世,群体事件依然是个难解的问题。
“如今人心思动,城里秩序已经有了变乱的趋势,光是今日得报,就有多处商铺人家被哄抢,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老夫只怕元人还未到,这些人就要开始自相残杀了。”想到这里,叶梦鼎有些忧心。
“是要想个法子,抓一批,杀一批,才能震慑宵小。”
“这么多人,怎么抓,一旦激起民变,可不是耍的。”叶梦鼎的忧虑也是有道理的,现在最缺的就人手,维持治安、疏散民众都需要人物,可宫里和各部衙一走,连本来就不多的护卫都给带走了,他们现在唯一能用的只有临安府、钱塘县、仁和县的衙役,可是这些衙役都是本地人,他们也面临着一个走与不走的问题。
“府中的牢狱,应该还有不少犯人吧?”
在刘禹的字典没有法不责众这个词,哪怕不能尽数缉拿,也要用几颗人头来做警示之用,如果有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的囚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自然,那些预备秋后处决或是流刑的犯人名单,还在三司复核,最终杀与不杀,都要看官家的恩典。”叶梦鼎下意识地说完,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没有人再会去管这些人的死活。
“那就只能怪他们运气太差了,就从这里头选吧,将那些罪大恶极的挑出来,明正典刑,在各处的街头,让百姓们见见血,也好安抚一下他们那颗不安的心。”杀气腾腾的话,在他的口中显得轻描淡写,叶梦鼎很不习惯这种思维,又不得不承认,目前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无论那些人犯了什么罪,只要让百姓们看到人头落地的场景,他们再想做出什么事,就会思忖再三,毕竟没有秩序的社会,首先失去保障的还是他们这样的底层。
时间不多了,说干就干,在府中属吏的帮助下,两人就在临安府的大堂上,将那些需待复核的死刑犯一一过目,让刘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头居然还有熟人。
“蒲寿庚、夏景、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尤永贤、王与、金泳一干人犯,勾结元人、据城作乱、罪不容赦,当处以大辟之刑。”
可惜,宋朝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方法,杀人除了斩就是绞,大辟已经是最重的一等了,刘禹估计这会想找个会剐的刽子手,都难,于是这些人的命运在他的嘴里一言就给决定了,对于叛贼,叶梦鼎比他还要痛恨,自然是爽快应下。
泉州叛乱平定之后,押来京师候审的囚徒多达三十余人,除蒲氏等人以外,大都是城中的海商,有宋人也有蕃人,其中甚至还有蒙古人,经过审讯他们正是被元人派去的奸细,为的就是策反蒲氏,因此刘禹的作法,非但没有嫌疑,反而成为了先见之明。
叶梦鼎用一支朱笔勾决之后,这三十多人立刻被狱卒提了出来,分别押往城中的十处地点,每处三到四人,在统一的时辰进行处决,对于杀人的勾当,刘禹就敬谢不敏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去做呢。
“你要进宫?做什么。”听到他的打算,叶梦鼎有些不解,宫里人都走光了,就剩了几座殿宇,有什么可看的。
“丈人上次不是说,政事堂的那几根柱子是金丝楠吗?小婿想带人将它砍了,运到琼州去搭个屋子。”
对于他这种一本正经的说辞,在叶梦鼎看来,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不过既然他执意要走上一趟,多半有着自己的原因,不能说,就是不愿意让自己为难,叶梦鼎摆摆手:“看完了早些回来,多少事要操心呢。”
刘禹知道他不相信,也不点破,左右自己都照实说了,人家不信那就怪不得他了,再说了,反正都要走了,不砍了难道还留给元人么?
禁中喜栽花木,政事堂附近也不例外,当然这里栽的都是些高大的林木,除了看起来庄严肃穆,还有遮阳之用,如果到了夏秋季,蝉鸣之声会在这一带此起彼伏,曾经那是陈宜中最喜欢听的声音,可如今才是开春,树枝上还只有一个个倒挂的蝉俑呢。
这样的情形,怕是再也看不到了,陈宜中从书案上抬起头,将笔搁到架子上,拿起刚刚写好批示的文书,加上自己的印鉴,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来人,送到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