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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可能是大宋所有州府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边界,整个琼海一州三军,全都是沿海而设。至于中部的山区,按照“普天莫非王土”的原则,那也算是宋土了,可里面居住的大都是被称为“夷人”的化外之民。
当然,传统上宋人的统治区域只到大山的附近,再远就力不能及了。黎母山是这些大山的统称,就像是那条沿山而出的黎母水一样,其名得自于夷人心目中的神祗,自古以来口口相传,便延用了下来。
大山深处,由两座巨崖相夹而成的峡谷里,清澈的溪涧缓缓流过,两侧都是巨石嶙峋的峭壁,看上去连路都没有,人畜更是罕至,从而被夷人称为“鹿回头”。
崖顶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开口极大,洞里到处都是冰柱一般倒悬的石柱,一条通路蜿蜒而进,路旁的石壁上每隔一段便插着一只松明火把,直到一处很空旷的去处,内里很阔就像是厅堂一般。
厅中高处,摆着一张不知从哪抢来的木椅,上面铺着一张兽皮,看着有几分气势。一个夷人装束的汉子立在椅子前面,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乱哄哄的景像。
“那些夷人怎么说?”看到一个亲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等他走近,汉子沉声问道,说得却是一口汉话。
“叫苦,一个劲地只冲某叫苦。”亲信摇摇头,跑得太急,气都还没喘匀,叉着腰答道。
“这帮墙头草,老子迟早带人灭了他们。”汉子恨恨地说道,一掌拍到木椅的扶手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亲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大山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真的惹恼了,谁灭谁还不一定呢。
“头领,某暗地里查探了一番,他们说的也不全都是托词,官府封了山,就是想换也换不着了,山里不产粮食,就是还有些也不过是往日里存下的,咱们犯不着为这点事物和他们翻脸。”
曾经叱咤大半个琼海的崖贼大头领陈明甫听了亲信的话黯然不语,几个月前他们还是风光无限,虽然没有占领州城,可也令宋人闻风丧胆了,没曾想现在给堵在这山里动弹不得。
强盗也是要吃饭的,更别说都是不事生产的山贼,这林子里隐蔽倒是隐蔽,一天到晚鸟都没有一只,呆上几天还好,十天半个月的就肯定腻歪了,说好的大秤分金、大块吃肉呢?
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就连山里的野味也难打着了,如果再没有什么进项,怕是真要去喝风饮露了,最盛时曾接近两千人马,现在不过七、八百,但烦能跑的都跑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没有试过,可这回来的官兵完全不一样,隔得老远就被发现不说,前来追赶的居然都骑着马,要不要这么欺负人的,自己的手下多半还拿着木杈子呢,自制的弓箭连人家的甲胄都射不穿,想到这些,陈明甫不由得仰天长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至于招安,陈明甫想都没想过,他算得上是惯匪了,咸淳六年就曾和夷人一起造过反,在官府那里挂过号的。自己的这颗首级,只怕也是价值不菲,就是宋人主动前来,他都不敢轻易答应。
“头领,某在一处寨子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亲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放低了声音说道。
“喔,是什么?”陈明甫见他的样子,不由得来了兴致。
“头领可记得多年前,夷人曾经收留过一个汉女?”
“记得,那又如何?”陈明甫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事,那女子听说是个逃人,官府容不下,才不得已进了山。
“某听说,他们命此女下山,与官府商谈互市之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不过某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人,却不知道究竟怎样。”
亲信的话让陈明甫重视起来,如果官府真的允许互市,也就是解除了封山,这对他们当然算是个好消息,与其在山里和同样穷得底掉的夷人抢吃食,还不如出去搏一把,官兵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你带上人,去摸一摸,如果消息确切,回来报与某听,咱们再作计较。”他将亲信叫过来,附耳吩咐道。
能活到现在还一直安然无恙,都要得益于他的那份小心,陈明甫目送着亲信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仍是不动声色地同属下打着招呼,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离着琼山县城约二十几里外,黎母水在此转了一个小弯,形成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滩涂,前面不远就是高山密林,附近连农田都没有,显得非常荒凉。
满是鹅卵石的地面上,一群夷人站在那里,不断地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为首的中年人长得有些胖,一直盯着上游的方向。
“来了!”随着一声惊呼,从县城的方向开过来十几艘小船,船上没有插任何旗帜,离得近一些,却能清楚地看到,上面走动的全是宋人的军士。
本就是荒凉之地,也没有什么码头可供停靠,来船看看快到目的地了,都将速度降了下来,船头的军头招呼了一声便甩出一股缆绳,岸上的夷人一把接住,将小船直接拖上了滩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