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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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首尔。

01

睁开眼的时候,早晨的阳光已经如碎金一般洒入房间,我洗漱完走到餐桌旁,才发现我妈不在。

我朦胧的意识陡然清醒,妈一直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联想到她这几天的异常,我的心突然慌乱起来,求证般跑进她的房间,果然,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呆立当场,我知道她在外面早就有了别人,可是没想到她会有勇气离开,更没想到她会只字不留。

妈妈,那个一直和我相依为命的女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我的生活。

就在我努力在房间里翻找,想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妈妈还是在乎我这个女儿时,苏之行回来了——在外面折腾一夜之后,大白天的回家休息。

苏之行,我的父亲,在赌了一夜之后依然衣冠楚楚。他一直爱惜自己的脸皮,即使输到倾家荡产,他都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翩翩风度。他淡淡地笑着,一脸的平静,看得出来昨晚他的运气不错,不然今天等待我的肯定会是辱骂和责打。

他的笑让我心底发毛,但不可否认,任凭他将眼睛睁得多大都无法遮挡他眼底的疲惫。

“你妈呢?”他看到干净的餐桌之后,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悦。

“走了。”我竭力掩饰住自己想跑过去撕碎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苏之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躺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陷入酣睡。

我忍不住走到沙发边,高声喊道:“苏之行,我妈走了!”

苏之行显然有些不悦,不知道是因为我喊他的名字,还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的好梦,但他只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话,然后翻身继续睡。

我转身拿起了茶几上的杯子,里面还剩半杯水,是我妈昨天喝剩下的,我猛地把水泼到苏之行的脸上,愤恨地盯着他。

“苏浅,你皮痒了?”苏之行终于醒了,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显然心情极度不好。

“爸爸,我刚才和你说我妈走了,跟别的男人走了。”我心底的绝望慢慢泛起。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和他在一起十八年,结婚十三载的女人已经这样可有可无了?

“我知道了。”苏之行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随即恢复正常,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我愣了很久,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平淡,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苏之行,你是个男人!”看他无动于衷,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绝望,歇斯底里地喊道,希望能唤醒这个男人的自尊,可是他依然睡着,显然再次进入了梦乡。

在苏之行回来之前,我心底还有一丝希冀,希望他能挽回妈妈,可是现在看来,妈妈根本没有办法和他的麻将牌相比。

看着苏之行的睡颜,我莫名地烦躁,控制不住地将茶几上的茶杯扔向苏之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更不知道将他弄醒之后要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就这样睡着了。

凭什么我失落伤心,他却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苏之行被玻璃杯砸醒了,他猛地起身,冲到我的面前,隐忍着怒火说了一句:“愿意待在这个家,就老老实实待着;不愿意待着,就跟你那不要脸的妈妈一起滚!”

“苏之行,你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吗?不是你让我妈离开了,是她不要你了,不要我们这个家了!”我努力地提醒苏之行认清现实,可是刚说完,我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因为我的话,苏之行突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他颓废地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也不继续睡觉。

“爸爸,你不能再赌了,我妈就是受不了你赌博才离开的。”见苏之行没了刚才的激动,我心底的期待隐隐发芽,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变轻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是你妈找的我,不然我现在才不会这么惨。我前妻现在可是安建邦的妻子。安建邦,你知道吗?咱们这个城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我儿子现在是他的儿子……”每次说到自己的前妻和儿子,苏之行都很骄傲,好像改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前妻而是他自己。

“爸爸,她嫁给谁,和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不要异想天开了,追回我妈妈,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我终于忍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炫耀,打断了他的话。

“她愿意走就走吧,我乐得轻松自在。”

苏之行的想法显然与我不同,虽然他嗜赌,妈妈懦弱,但我还是想要这个家,妈妈如果不在了,那这个家也就散了。

“如果没有她管着你,你早就饿死了,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没她管着更好,你放心,没她,咱们爷俩照样过好日子,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让她后悔去吧……”苏之行又开始喋喋不休,他那副破罐破摔的样子让我心口一阵阵发堵。

“爸爸。”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心底却已经绝望,他是绝对不会去找回我妈妈了。

苏之行不再说话,继续躺倒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显然妈妈的逃离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爸爸,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就真咽得下这口气?”我试探着问,想激起他心头的怒火。

可是我显然低估了这个男人恬不知耻的程度,他转过脸,幽幽地看着我说:“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有人喜欢她,说明我当时看人的眼光不差。”

我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不敢再去看苏之行得意的脸,我怕会忍不住,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砸向他那张英俊的脸。

“苏浅,不是爸爸吹牛呀,爸爸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当时喜欢我的姑娘都排着队呢,就连安建邦的妻子都看上了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就是安建邦现在的儿子,叫安哲,你认识吧?他长得很帅,有几分他爸爸我当年的风采……”苏之行好像沉醉在当年之中,神色中全是满足,每次说到这座城市的首富安建邦的妻子是自己的前妻时,他都异常兴奋。

“安建邦能给你前妻和儿子好的生活,可你能给我和妈妈什么?”我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扫了一眼这破败简陋的房子,哀伤几乎将我席卷。

苏之行扫了我一眼,显然很不满意我打断他说话,他看着我,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我会发财的,昨天夜里我赚了一千多块。”

说到自己赚了一千多块钱,他的神色更加兴奋,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看向我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只说自己昨天夜里赚的一千多块,却不提自己前天夜里输掉的一千多块,大前天夜里输掉的三千多块,更不提昨天夜里跟人走了的妻子,他的眼里只剩下赌博,即使是让他引以为傲的前妻和儿子都不如赌博重要。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一直压抑的绝望瞬间变得如坚冰一般,让我连呼吸都感觉到了冷意。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高声喊道:“赌赌赌!这个家都让你赌没了,你还要再赌下去吗?”

苏之行脸色依然平淡。也是,这样的话我和妈妈都和他说过好多次,可是每次他都像这样满不在乎。

“你就不能争点气,戒了赌?你总是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赌你还能做点什么。”我强忍着怒火劝他,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他能浪子回头。

“昨天夜里我赚了一千多块。”苏之行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他还沉浸在昨天赢钱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你除了赌,还能干什么?”我不由得大声喊道,即使我知道再大的声音都无法让他浪子回头。

“其实我追女人也在行,如果你想再要个妈妈,我可以成全。”刚才还一脸懒散的苏之行神色中带着几分得意。

“苏之行,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就是你了。”他的话刺激到了我,让我再也伪装不了平静,“苏之行,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是你那个妈,是她跟着别人跑了,不要你了,你倒来责怪我,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吗?”苏之行好像没察觉到我的怒火,依然慢悠悠地说话,说到最后话语中竟然全是委屈。

“苏之行,这样没脸没皮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为这个家真是做了太大的贡献,拜托你看看这个家里有什么?”我走到苏之行面前,指着家里破烂的家具尖声质问。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妈在维持着这个家,苏之行做得最多的是将她刚刚添置的家具卖了,是将她辛苦攒的钱用一夜甚至几个小时的时间输光。这么多年,苏之行早已成了这个家最大的拖累,可他丝毫不觉。

“不管这个家有什么,都是我赚来的,你一个只花不赚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一开始,苏之行还没有这样的理直气壮,但是说到我,他终于有勇气抬起头,神色中全是厌弃。

我忍着没说出口的话却被苏之行说了出来,原来不过是我这个只花不赚的和他这个拖累相互厌弃,只是我还有自知之明,他却早就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我是没资格说你,可如果不是你,我妈不会走,这个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苏之行,你别以为是我爸爸就有资格说我,你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喊,希望所有人都明白,我妈的离开只因为苏之行,不是我,是苏之行让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感受不到生活的幸福,所以她才离开。

苏之行不说话,只是眸子里带着危险的光,幽幽地打量着我,好像要将我看穿。

苏之行的沉默给了我勇气,我继续指责。我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恬不知耻的人,妻子跟着别人跑了,还兀自得意,每天只知道赌博,他这德行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我口不择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憋闷,我张牙舞爪地对着苏之行控诉,希望他能在这一刻清醒,结束他荒唐颓废的生活。

可是苏之行没有醒悟,他神色依然平淡,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激烈的言语,他只是看着我,猛地抬起手来,对着我的脸“啪”的就是一巴掌。

火热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我摸着被打的脸,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苏之行,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打那个抢走妻子的男人,我就揍自己一顿,因为疼了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男人!”我恶狠狠地对苏之行说。我知道他对那个带走我母亲的男人无能为力,我更清楚他不舍得让自己受丁点委屈。

“苏浅,我是不是男人,我要不要脸,你没资格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得靠我养活。”苏之行重新坐到沙发上,不屑地说。

“苏之行,如果可以选择,我死都不会选择你。”我摸着被打得发烫的脸,含泪说道。

“那就滚出这个家。”苏之行不疾不徐地说,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样插进了我的心口,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我站在苏之行的面前,想说话,却已经无话可说。

苏之行看着我,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只是眼中渐渐升起几分嘲讽,看向我——他的女儿。

“那么有骨气,怎么不走呀?”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只是那笑容在我看来,如寒冬里的风,吹散了我心底对他最后的情意。

“好,我走,我走!”我咬着牙喊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向苏之行。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愤怒和伤心,重新躺到沙发上继续睡觉。

我满怀绝望,离开了这父不父、子不子的家,心底没有丝毫眷恋,只是脸上的痛意依然不时传来。在冬天的寒风中,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敏感,嚣张,目无尊长,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和那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永远地一刀两断。因为在他面前,不管怎样隐忍,我都隐藏不住心底的刀锋,我会控制不住地用言语去刺激他,然后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打击我。

我更清楚,在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这就是我的宿命,因为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所以我只能在与苏之行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变得愈发嚣张,愈发不像他的女儿。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这样,全是我的父亲逼的,逼得我和之前那个乖巧的女孩背道而驰,逼得我只能靠张牙舞爪来宣泄心底的怨恨。

02

脸上的红肿没有办法消除,我只能顶着红肿的脸赶到学校,我一直是好学生的表率,从不旷课。

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尴尬地站在教室门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迟到原因。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讲台上正准备上课的老师关切地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我。

我低头,带着歉意说:“是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如果不舒服让同学请个假就可以了,不用坚持来的,快点进来吧。”老师或许是看到了我红红的脸颊,说话的时候带着怜惜。

因为脸红肿着,我是低着头走进教室的,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周围人的善意。我努力藏起心头的悲伤,将最灿烂的笑容展现给他们。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开始听老师讲课,却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看。我环顾四周,迎上了庄辰关切的目光,那目光灼灼如火,让我心底突然生出阵阵慌乱。我赶紧低头,遮挡自己红肿的脸,却不想庄辰写好的字条已经被传到了我的桌子上。

“哪里不舒服?发烧还是……”庄辰的字如他的人一样干净随和,看着就让人心安。

只是我无法对庄辰坦诚,我一直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我背后有着怎样不堪的家庭。所以,我在纸上写下“头疼”两个字,然后继续听课,虽然早因为庄辰而心猿意马。

在接到我回复的字条之后,庄辰脸上的关切更盛,他看着我,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再次将字条传到我的手上。

“发烧?熬夜学习了?”

七个字,两个问号,却怎么都藏不住浓浓的关心。我看向庄辰,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

我看着他的脸,不由得愣住。我该怎么回答?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外的谎去遮掩,这样下去我势必会陷入谎言的怪圈,可是不回答,我不敢想等待我的是庄辰怎样的失望。

我只好在纸上写下“快好了”。我不希望他为我担忧,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但是我的回答显然让庄辰不放心,在老师讲课的间隙,他依然会转头看我,神色中的关心怎么藏都藏不住,我只能故作不知。

下课的时候我低头坐在座位上,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庄辰出现在我身后。

“你的脸怎么了?”他盯着我隐隐红肿的脸。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我……有点发烧,脸红是正常的。”

我努力用笑容遮挡住神色中的慌乱。

“苏浅,你只有左边脸是红的,还有些肿。”庄辰不相信我的话。

我低头,不敢看庄辰探究的脸。面对他直白又执拗的关心,我只能选择沉默,可是等我抬起头,迎上我的依然是他如水的眸子。

我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找到了一个不算高明的理由。我说,昨天晚上不小心撞到墙上了,所以脸有点肿。

庄辰又连声问了很多问题,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直到他叹口气不问了,我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用最蹩脚的借口糊弄了庄辰,但当我面对真真时,却毫不遮掩地将实情倾诉出来。

“你家的墙是手掌形状的?”她听完我糊弄庄辰的借口,忍不住翻白眼。

“你爸打你了?”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的表情相当肯定。

“你说还有谁?”我反问,语气有点咬牙切齿。

“这次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骂他。”我有些无奈地回答她。

真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在她面前隐瞒,我需要一个人听我倾诉。

“又赌输了?”真真自然知道苏之行心情不好之后就会骂人,偶尔也会动手,对这个原因她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之前苏之行赌输了打的是我的妈妈,这次换我罢了。

“不是,赢了,据说赚了一千多块。”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嘲讽。在真真面前,我实在伪装不出对苏之行的敬重。

“原来打你妈是因为输钱心情不好,打你是为了庆祝呀。”真真见我依然面无表情,不由得总结道。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苏之行因为输钱打我妈,今天打了我还赢了钱,这让她无法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打我是因为我妈走了。”我只能提醒她,让她意识到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她最应该做的不是揶揄苏之行的行为,而是应该关心下我。

“你妈……走了?和那个男人?”真真听了我的话,果然收起了随意的笑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嗯,所以以后挨苏之行的打这事,怕是要我担起来了。”我嘲讽地对真真说。

我的话刚说完,真真就握住了我的手,她看着我安慰道:“没事,你还有我,不行的话你住我那里,大不了我养你。”

真真说话的时候还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她豪气冲天的样子让我感动。

我不由得握紧她的手说:“其实我不愿意承认,我妈离开是件好事。”

真真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阿姨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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