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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
卧室里的小阳台上,跟很多人家不同,许连臻用花草和舒适的沙发把这里打理成了自己的小天地。
许连臻拥着抱枕在小阳台的沙发上窝了整整一个晚上。此刻的大雁城,熹微晨光正在一点点地揭开黑色幕纱。
昨晚从徐凌铭的酒宴回来后,到现在她还一直处于震惊不已的状态。
“蒋正楠!”她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艰涩无比。
这几年,她没有刻意地留意,也没有刻意地回避,所以她知道一些他的事情。比如他与钱会诗不时地携手一起出席各种活动、各种地秀恩爱。比如一年多前他父亲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新闻;最新的,则是他一年前跟钱会诗解除订婚的新闻。
但是,她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就像看一个TopStar的花边新闻一样,一闪而过,她心中再没有当初的酸楚了。是时光,把一切的悲伤都熬成了淡淡的过往。
在离开洛海前,她最后一次打他电话。那个时候,她就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许连臻,为了孩子,你给他打三个电话。无论怎样,你至少为孩子努力过了。以后不会后悔,哪怕是面对孩子,你也不会觉得内疚。”
她确实给他打了,一个,两个,整整三个电话。最后是贺君接的,她却听到他前所未有的冷酷厌恶之声:“你问她,是嫌钱少还是想参加我的婚礼?你告诉她,从今往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哪怕打电话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但听到他那些话的那一刹那,许连臻还是感受到了心脏处那万剑穿心般的痛。
从今往后,她与他再没有以后了!
其实,最初最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是这样的结局。可他千方百计地威胁她回到他身边,偶尔偶尔的时候,她总是希望那里会有一点点的爱和欢喜。
是啊,在她心底不可告人的地方,她曾经希望过,他威胁她,就像很多电视里的男主一样,是因为爱。
然而,许连臻发现她错了。跟从前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无论是什么,里头都从来未曾有过爱。
有了孩子后,许连臻设想了几千次几万次,如果她告诉他,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无论想多少次,她都想不到她与他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他那冷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话语,令她觉得,或许她一不小心说出口,孩子们就会从此离她而去。
他最后给她的话语,终于给了许连臻所要的绝望。然后,她借此绝望地转身,绝望地离去,再没有一点点的贪念了!
至此后,他对她而言,不过是旁人而已。
他订婚的时候,网络电视的报道铺天盖地,那个时候的她,确实有过非常非常难过的时候,心口那里疼得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大约肚子里的孩子们都感受到了,在里头不停地踢着她。她永远记得她抚着肚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对孩子们说:“宝宝,你们乖,不要踢妈妈了。让妈妈好好地哭这最后一次。哭完了,妈妈就永远不会再哭了。”
孩子们很乖、很听话。于是,她抱膝坐在窗帘后面,静静地泪流满面。眼泪随同那些与他的记忆一起在空气里一点点地碎裂、消亡。
那一次以后,再看到与他相关的报道,便真的可以做到若无其事了。因为是她答应过孩子们的。
昨晚的重遇,那么的猝不及防。更令人哑然失笑的是,她居然被安排在与他同一张桌子。整整一个晚宴下来,她便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跟着所有人做反应。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她做到了表面上的泰然自若。
那些年,其实她与他之间到底是什么,许连臻一直不明白。哪怕这些年过去了,许连臻还是一样的不清楚!那些爱欲缠绵的温软过往,他身体的灼热温度,他的唇、他的吻,偶尔半梦半醒间忆起,她都觉得是自己做了几场连绵不尽的梦。
在昨晚宴会的数个小时里,她与他连眼神也未对视过,真正的恍若旁人。
倒是贺君,在她和年东晟双双离开之际,候在门口处与她打了招呼:“许小姐,你好。”
许连臻从从容容地微笑:“贺先生,祝你也一切都好。”
贺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欠了欠身:“谢谢,许小姐。再见。”许连臻含笑道别:“再见。”
就这样离开了,回到了家。
一切平静得像是深潭里的死水,一点波澜也没有。
而她,在窗帘后的小露台上,凝望着大雁城的万家灯火,窝了整整一个晚上。
反正是睡不着了,许连臻从沙发里起身,揉着僵硬的脖子,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去菜市场买点虾蟹,给孩子们熬最爱吃的海鲜粥吧。如果运气好,还可以买到一些土鸡蛋,给孩子做鸡蛋布丁。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这两个孩子。她让他们永远没有父亲。可哪怕是自私,她也要把他们留在身边。只因世间有了他们,她才能体会生活里的各种小确幸与小美好,她才会觉得人生这般的没有遗憾。
现在的天气,冷热均匀,温度适宜,是大雁城最好的季节。许连臻沿着街道,慢步而行。几年下来,这个城市对她而言,连空气都是那么的熟悉。曾经的五福、洛海,反而成了生命里的过客,匆匆而过。
当年,她跟第一次离开洛海时一样,斜挎着那个包包,失魂落魄地再一次来到大雁,敲开了娇姐家的门。
就在娇姐小小的房子里住下来,想要继续帮忙打理服装店。娇姐心疼她,怎么也舍不得她这个双身子的人继续忙碌。后来,年东晟知道她回来后,便第一时间给了她一些可以在家里完成的设计工作。
感谢娇姐和年东晟,这些年来像亲人一样的接纳她,照顾她和孩子们。如果没有他们,她一定会艰辛许多许多倍。
这些年来,她过得很好,乐在其中,累也不觉得累。如果说有一点点瑕疵的话,大概就是孩子们问她:“妈妈,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真的不要以为电视、电影里这种镜头很矫情,事实上生活就是这么矫情的。孩子们就是这么问她的。
可她无法像电视里的女主角那样撒谎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般代指天堂。蒋正楠活得身康体健,事业成功,美女在怀,各种的顺风顺水。哪怕是分开了,许连臻还是无法这么咒他。更何况从距离长短来说,洛海离大雁并不远。
记得在孩子们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她为孩子们的早熟停顿了一两秒,然后抿嘴微笑,细细解释:“事情是这样子的。爸爸和妈妈手牵手,走啊走啊,一不小心走散了。妈妈找啊,找啊,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爸爸……”许连臻摊着双手,作无奈表情,“所以啊,妈妈也没办法告诉爸爸有你们这么可爱的两个宝宝。你们明白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娇憨地继续追问:“妈妈,那为什么爸爸不来找我们呢?”
许连臻再度失神了数秒,方道:“爸爸当然也在找我们。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孩子们锲而不舍:“那爸爸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我们?”许连臻揉了揉孩子细软的发丝,望着窗外:“妈妈也不知道。”
回过神来后,许连臻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咛了一句,结束那一次谈话:“所以,跟大人逛街的时候,你们一定要牢牢牵着大人的手。不然就会跟爸爸一样走散,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找不到妈妈,孩子们露出惊惶害怕的神色,重重地点头,以示明白。
此后,只要孩子们问起爸爸,许连臻都是这一番说辞。她欺骗了孩子们,渐渐地也欺骗了自己。说谎的最高境界让自己都相信那是真的。她几乎也到了那个境界!
然而每当逛街、吃饭、购物的时候,看到手牵手的一家人,或是孩子们上幼儿园后,遇到父亲接送的孩子,许连臻心里不是不羡慕、不是不遗憾的。
现在孩子们大了些,想起爸爸的时候,居然会童言童语地安慰她:“妈妈,等我们长大的,我们会帮你找爸爸的。”
找不到了!
他已经有他的未婚妻,很快便会结婚,会有他的孩子。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孩子们亦是!
那个时候,总会涌起难以描述的酸疼!
许连臻仰头望着白亮澄净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起过蒋正楠了!
买了食材回家,熬了满满的一锅粥,与孩子一起分享了一个香甜的早晨。然后把孩子们送到对门的娇姐那里,打着哈欠:“娇姐,你让保姆照看一下他们。昨晚失眠了,我回去补眠了。”
娇姐蹙眉道:“最近又有什么大的设计Case吗?不是才接下华景的工程?”
许连臻抚额,作苦恼状:“是手头的一些其他活,卡住了,没灵感。你知道的啦,没灵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娇姐笑着弹去她衣服上的一点灰迹:“晚上让周阿姨给你炖猪脑。”
闻言,许连臻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不要。”娇姐笑着推她出门:“以形补形。谁让你做设计,这个最累脑子了。乖乖的,快去睡觉。”
屋子里没有了两个活宝,清净极了,却也让人受不了。许连臻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眠。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一直到门铃大响了片刻,许连臻方懒懒地睁开眼。手机的显示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
十一月的天气,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了。打开门,竟是保姆周阿姨。许连臻有些惊讶,叫她起床吃饭的事情从来都是娇姐亲力亲为的,便问道:“娇姐呢?”周阿姨:“来了个客人,年太太在陪客人聊天。”
原来如此!许连臻补问了一句:“我认识吗?”周阿姨说:“那位先生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那她应该不认识。许连臻不好随随便便地穿了居家服过去,于是折回房间,换了件宝蓝色的宽松毛衣,白色的裤子。她除了工作时间,平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一进门,便看到娇姐在客厅陪着客人喝茶。居然不见四个顽皮到可以把家都拆了的小家伙,估计是在游戏房里折腾。
娇姐含笑着朝她招手:“连臻,过来。姐给你介绍一下小皮皮的恩人。姐啊,今天运气实在是好,福星高照,居然被姐遇到当年皮皮的骨髓捐赠者……”
下一个瞬间,许连臻瞧见了那客人的侧脸,线条完美地犹如神祇,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惶之下,娇姐后面的话便没有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