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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但他还是走了。
那一晚时音等他到深夜,接近12点时他才回来,两人的话题不多,她撑着身子起来,拿枕头下床。
席闻乐背对着她解衣扣解手表。
她一边打开卧室房门,一边说:“我跟芝爱睡。”
……
砰,关门。
那之后几天都这样,时音的确不再提芝爱与席道奇的事,但在行动上给了他一个坚决的态度。
但是就像他奶奶说的,席闻乐有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这在之前新夫人办生日会以及生儿子两件事上体现得强硬又明显,之前她觉得他这性格干脆果断,利大于弊,但现在才尝到一些苦处,想来之前他离开她两年也是这自强自傲的性格导致的,他看人有一套自己的标准,除非有真正触及底线的外因,否则外人很难撼动。
时音不奢求他改这性格,只需要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放软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别把芝爱的感情扼杀在发芽时。
但他还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时音这几日的态度闻而不问,连着去半山居别墅的次数也增多了,有时候不想回席公馆,就干脆在那儿过夜。
……
一星期后天气明显转冷,又到一年十二寒月,清晨的湖面覆着一层浓雾,山野阒寂。
早上七点,时音从芝爱房间回自己卧室,阿兰正在衣物间替她整理冬季的大衣,她先喝药,喝之前看到床上整齐的床被,问:“他昨晚回来睡过吗?”
“少爷早上回来过一次,换了衣服直接出门了,那时候小姐还没醒。”阿冰的声音从浴室传出,她正在整理要洗的衣物,说完从浴室出来,手臂上挂着席闻乐的衬衫和外衣。
阿兰从衣物间中传声:“小姐,你待会儿喝药,这药还烫。”
时音恰好回身,手中的药没端紧,从碗中滑出一点淋到阿冰的手,阿冰被烫得倒吸口气,时音立刻放碗,从她臂上接过衬衫和外衣询问:“烫得严重吗?”
“没事小姐……温的,我就是吓到了。”
阿兰很快从衣物间赶来:“这样吧衣服我来洗。”
“你先带她下去处理一下,我待会儿把衣服拿下来。”时音吩咐。
阿兰先带着阿冰走了,时音把席闻乐的几件衣服都整理到臂上,理到他最贴身的一件白色亚麻衬衫时,忽闻到一些味道。
她先闻自己的袖口与头发。
没有。
其后才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衬衫上,卧室内只她一人,窗帘半开半拉,冬日日光薄弱,她提起他衬衫的领子放到鼻下。
……
香水味。
***
不是她用的香水。
这一整天,时音都坐在楼下的会客桌上,阿兰给她倒的茶凉了一杯又一杯,她长久地坐着,回想上一次他对她说情话的时候。
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说了。母亲过世之后再没把心神放到他身上,对他的话也三句听两句忘,连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冷淡的都记不起来,两个月前两人的感情最浓最热,谁知道两个月后热度慢慢往下降,仿佛进入爱情的瓶颈期,芝爱与席道奇的这件事也添了一把火,似乎把剩余的残情烧尽。
——无论贤淑得体还是妖娆丰腴,国王因为得不到儿子而弃了渐渐年老色衰的第一任妻子,又因为得不到儿子而对性情孤傲的安妮产生厌恶之心,深爱过的女人最后依旧上了断头台。
——要是凯瑟琳当时生了儿子没夭折,那么安妮顶多是一任情妇,要是安妮当时生了儿子,那么她的一切过错都会被缩小,她不会死。
——真可笑,后来独独第三任皇后成为国王的最爱,不是因为她比凯瑟琳贤淑,也不是因为她比安妮妖娆,而是只有她为国王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
——如果你生不出,就尽快消失,别耽误席闻乐的时间。
——你不会是没有生育能力吧?
——我可能很难再怀上……
她闭上眼。
太安逸了,是她把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还当真以为他到老都是她的。
怎么可能。
总会有第三任的。
傍晚五点,阿兰上楼请她吃晚饭,她一个人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样,用剪刀把过长的发梢一刀刀剪短,然后从棉签盒中抽出一根棉签,将两头棉球折掉,一折为二,塞进浴室的锁芯中。
阿兰正好过来,时音把露在外面的木头折掉,放开遮掩的手,回身说:“浴室门锁坏了,明天叫个锁匠来。”
“坏了?我看一看,”阿兰蹲下身眯眼瞧了瞧,又拿出浴室的钥匙来试锁,钥匙插都插不进,她很快点头,“好……我等会儿去打个电话。”
“席闻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时音忽地问。
“少爷?少爷好像要下礼拜一才回来。”
她点头:“你让锁匠明天过来。”
“好。”
……
第二天,锁匠来了。
时音坐在床沿吃水果,锁匠蹲在浴室的门前换锁芯,她问阿兰:“药煮了吗?”
阿兰原本陪她一起等锁匠,转过头看时音:“小姐,这药的吃法是早晚一次,现在才上午,我一般下午才开始熬。”
“我今天下午要出去,晚上住酒店不回来了,你现在熬吧,我出门前喝。”
阿兰犹豫一下,点头说:“那我让老李准备准备。”
“恩。”
阿兰走后,时音咬一口苹果,等到对方脚步完全离远,才平淡无奇地用手拍了拍床头柜,说:“这个锁帮我撬开。”
锁匠回头观察一眼柜子,问:“也坏了?”
“钥匙丢了。”
他一看时音就是别墅女主人,刚才女佣也对她一口一个小姐,于是带着工具就上岗。
席闻乐常常将这个抽屉上锁,但好像也没特别大的防范之心,锁是非常普遍的型号,用铁丝撬一下就开了,锁匠问:“要换个锁吗?”
“不用,“时音打开抽屉,从两份文件夹的底部拿出一串共两把的银灰色钥匙来,看了会儿,问锁匠:“能照着这串钥匙刻制两把吗?”
他接过钥匙细查,说:“这手艺我是有,但是小姐,我们这有行规,这活儿我恐怕接不了。”
时音抽开下面一个不带锁的抽屉,从里拿出一本房产证,说:“我能证明我妹妹是这栋房子的户主,她现在在隔壁房间我叫她过来,这钥匙用途不大,开楼上储物间和书房的,只是单串儿很容易掉,想多拿几把。”
锁匠说:“不用,不用叫她,我帮你刻两把吧。”
她放手机,在他压制印泥的时候从包里抽出一张酒店的名片,在反面写上套房门牌号,说:“你完成后把钥匙送到这房间来,我明早会退房,在这之前拿来,另外这事儿没必要跟楼下的人提,她们问你就说只换了浴室的锁,谢谢。”
时音用食指摁着名片推移向他,名片底下压着比开锁价钱高十倍的丰厚小费,锁匠点头接过。
处理完这些后让阿兰送走锁匠,她套上外衣出门。
酒店照她的吩咐提前准备了晚餐,时音到了之后先洗澡,而后在落地窗前看夜景,脑子里走着半山那幢独立别墅的院内布局。
里面种的全是灌木与仙人掌,没有一株用以点缀的蔷薇科花植,就像……为照顾某个花粉过敏者而特别设计过一样。
……
2
第二天早上,时音自己叫了辆出租车上山。
天很冷,地面结着冰霜。
她站在别墅的院前仰看二楼,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化成一片白雾,从衣袋中拿出钥匙时手轻微发抖,将其中一枚钥匙对准院门的锁芯插进去,旋转。
冬季清晨的山林中除了枯叶掉落的声音,还有锁芯卡住的轻微响动。
心内稍稍松一口气,她拔出钥匙换另一把,同时往二楼看去,那里的窗帘依旧拉着,没有一点摆动。
咔擦。
钥匙就在稍微出神的时候解了锁,院门噗一声往后移动,时音的钥匙还留在锁芯内,手和人却冻在了原处,那一霎心里悲凉,只能怔怔地看着真的被打开了的院门——用席闻乐抽屉里的钥匙打开的院门!
……
忍好久,有一瞬间想干脆离开,步子都转身走了三步,后来又情难自制地回来,手想拔钥匙却一直做不干脆,她第三次抬头看二楼窗户,满心满眼的失望与怨愤。
后来倏地将钥匙从院门拔下来,她径直走上门庭,脑子一片空白地把钥匙插进正门旋转,咔哒一声清脆解锁,公寓一下子解开了所有防备,而时音紧紧握住把手不让门自动开启,还未进入公寓之前自己已经快不行,慕羌的话火辣辣地刺进脑海。
——我担心你警惕性不高,万一他山下养一个山上又养着一个,宠幸起来还方便,最后就你被蒙着。
以前觉得可笑无比的话现在一遍遍在心上徘徊,后来又被成片的“席闻乐不会的”给压过,可是那门确确实实用他的钥匙开启,他衬衫上的香水味也仿佛扑鼻而来,想起之前他三番两次在半山居别墅留夜,还有上次时音提到这公寓时他晦涩不明的表情,一切一切都成了即时证据!
脑海里的话从“席闻乐不会的”到“他应该不会的”,再变成感叹号结尾的“他怎么可以”!自我安慰到最后潜移默化为气愤,时音用力将公寓门推开。
公寓内长久不见光的阴湿气扑面而来。
没看见任何人,却看见一个无比整洁宁静的客厅,身后的日光跟着投射进这里,很冷很冷,她在门口背光站了许久,拔下门上钥匙,往里走。
寂寞的影子拉长在大理石地板上,与呼吸一同变成自己的同情者,她走到客厅中央时再迈不开步子,因为看到了席闻乐的领带。
……
他的制服领带,就这么显而易见地留在了这客厅的沙发上,他有很多条领带,每一条她都曾亲手系过甚至在热吻时拉扯过,而这一条被随手丢掷在沙发缝隙中,这么暧昧引人遐想,那一刻心里的气已经舒缓不出来了。
二楼有声响。
时音抬头看。
那个人,总是在二楼隔着窗帘俯视她的人,像见不得光的蝙蝠一样躲在这公寓的人……现在正缓缓地走下来,似乎是听到楼下声响,“她”的脚步声从二楼的地板传到楼梯上,再一步,一步地往下。
很有趣,对方一点都不好奇来客是谁,仿佛不惊讶她的到来,甚至沉稳得像等候着她的到来……或者说,等候着唯一一个能进这别墅的人。
那人不说话,时音也不说话,楼梯口有屏风挡着,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一个在屏风前一个在屏风后,隐约看到对方有些高大的身躯后,她轻声念:“席闻乐……?”
那个人把着扶手走下最后一步。
他的身体和脸庞进入眼眸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住沙发靠背。
整个人都快停止思维,脑子一片混乱,对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从记忆里搜寻好久后才找到一个对应得上的名字,但是短暂时间里完全想不出这个人跟席闻乐有什么联系,甚至能住在这栋公寓里!
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席闻乐曾把箭头对准他,那一箭也是导致她与席闻乐恩怨的开端,可是刚才所猜疑的一切突然又被推翻,心情从跌宕到低谷再到更为强烈的跌宕,反而是这个人淡定如初,缓缓地将左手放进裤袋中。
“时音。”他亲切地念出她的名字。
她的步子动不了,硬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他还像三年前那样高大,斯文,脸型却瘦一圈,皮肤透着一种长久不见日光的灰白色,但是身姿依然挺拔,精神丝毫不弱。他一边走,一边向她伸出右手,仿佛要抚摸多年不见的旧友的脸庞。
“温博甫……”她念。
……
“你在做什么?”而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发出在这一刻的公寓门口,不带问号,是压满了威严与气魄的责问,声音熟悉得直触心间,她回头看。
席闻乐背光而站。
严禹森竟然也在,他缓步走入客厅,每一个步子都拖着警惕,眼睛时刻观察着她与温博甫之间的距离。
“时音,”席闻乐发声,“过来。”
“时音。”温博甫喊她,她收回视线看他。
“时音!”席闻乐再次沉沉地念,加大了声音。
温博甫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她的脸颊,她还在原地一步不能移,当他湿凉的指尖终于碰到她的皮肤时,直视着她的双眼说:“救我。”
严禹森忽然从旁压住他肩膀往后撞,他一下子被压制到沙发上,时音那瞬间也被席闻乐从后收住腰,整个人被猛地抱到他怀中,一个力道迫使她背对温博甫!
情况发生得这么急,温博甫被严禹森粗鲁地钳制着双手,而她的眼睛被席闻乐捂住,硬是被他带出公寓,他向门两旁的保安吩咐:“关门!”
时音在关门之前从他怀中挣脱,再次往后看,温博甫被压在沙发上,双眼困难地朝她注视着,她心口渐渐起伏,凌散在肩上的长发被冰凉的晨风吹起,拂到脸上。
……
3
一星期前。
车子在独立别墅前停下,席闻乐下车,开了院门与正门后直接走入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两名安保人员,他扯了领带扔沙发上,说:“出去。”
然后一步不停地上楼,到二楼,开书房门直入。
温博甫坐在书桌前看书,整个氛围十分幽静,席闻乐在桌前倒一杯茶,走到窗户前拉窗帘,往外眯一眼:“她看到你没有?”
“你准备和她结婚?”温博甫低着头翻一页书。
席闻乐眼内波澜不惊,慢慢发声:“我问她看到你没有?”
“没有。”
“离窗远点。”
这才准备走,温博甫对着正要走的他说:“她真要做你的妻子?”
他理都不理,温博甫紧跟着说:“太可惜了。”
……
“如果她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悔不当初。”
温博甫云淡风轻的话语落了之后,席闻乐的脚步停在书房门口,他身上还带着来时的气,现在气场更可怕,慢慢将双手插进裤袋,回头睨温博甫。
……
书房的门再次重重关上。
一星期后,时音犹记得刚才那几秒跌宕起伏之中,她在温博甫苍白色脸颊上看到的那些淤青。
席闻乐开着车送她回湖边别墅,她一声不吭地下车进别墅,听到后方他用力关车门的声音。
栗智站在客厅中,时音视若无睹地上楼,席闻乐的步子紧跟其后。
两人确实有很多话要对峙,但现在也确实他占上风,时音在即将进卧室之际被他拽住手腕质问:“怎么进去的?”
她不说,他把手腕按墙上再次问:“你怎么进去的!”
“席闻乐!”她把手挣开,“如果不是你衬衫上的香水味,我永远不知道你囚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连问她缘由的过程都省去,直视着双眼问:“什么时候闻到的香水味!“
“前天!”
席闻乐很快回头命令栗智:“下去问谁碰过我的衣服!”
栗智刚上来,他这一声令下,立刻下楼喊来阿兰,阿兰回忆着说:“那天第一个拿到少爷衣服的……是阿冰,小姐是第二个碰的,我是第三个,负责洗。”
“阿冰呢?”栗智问。
“她的手被烫伤,请了一天休假。”
“她的手不是前天烫伤的吗?”栗智责问,“一天休假完今天应该回来了,她人呢!”
“我也……我不知道,我暂时还联系不上她。”阿兰有些慌措,席闻乐终于放开时音的手,时音喘着气靠住墙,眉头浅浅皱起。
单从阿兰和栗智的对话里已经听出些什么,阿冰是外人,她要在席闻乐衬衫上洒香水很简单,而正处在冷战期的自己就这样中了她的套,满怀猜忌之心地打开公寓门,然后发现……
但是发现公寓里面的秘密之后又是另一码子事了,她盯着席闻乐。
显然阿冰是外人的这件真相也挑战到了他引以为傲的识人能力,领地被侵犯,底线被触动之后,他身上的急躁慢慢降下来,眼内渐渐生成一股老道的沉静,看向时音:“我爸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时音慢慢答:“如果对你有不懂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
……
……
“那就打给他。”席闻乐说。
客厅气氛沉重,手机放在会客桌上,席闻乐坐在她的对面。
栗智和阿兰都站在他身后,留她一个人面对着手机,他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什么。”
时音细细呼吸,把手放在膝盖上,迟迟不去摁号码。
“栗智。”他说。
栗智主动俯身在手机上按数字键,时音盯向他,他的眼中始终积着一种浓烈的情感,以至于视若无睹她的情绪。
电话很快就通了。
响三声后有人接起,她避免对方喊她的名字,一边与席闻乐对视,一边平静地说:“席先生你好,我是慕时音。”
那方沉静了一秒。
栗智给席闻乐倒一杯茶,他慢悠悠地喝茶,看着时音说话时细微的表情变化。
“时音。”柏先生开口念她的名字。
声音明明隔着电磁波,却真实地像站在这个客厅一样,说话的语速永远不疾不徐,语气张弛有度。
这就是他父亲。
时音看着席闻乐的眼睛,慢慢说:“你以前告诉过我,如果我不懂他……就打电话给你。”
“你说。”
“他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吗?”
柏先生笑了笑:“不是。”
席闻乐把手肘搭上桌沿,目光与时音的贴得更紧一些。
“所以他衬衫上有其他人的香水味,是不可能的?”
时音不入主题,只是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来缓慢询问,这一招仿佛对柏先生和席闻乐都有效,两个人想用她当做桥梁互相打探消息,她就反用这两人来探求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席闻乐必定想让她问温博甫的事情,柏先生必定也跟这件事有关系,但她偏问皮毛小事。
柏先生所处的空间很安静,应该是在无人的办公室或者沿路行驶的轿车后座上,他不急不缓地回答:“除了香水味,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因素让你打这个电话给我?”
他在引导话题了。
席闻乐的食指往桌上点了点,隐约有种进入状态的快感,仿佛他父亲这么答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是他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时音的双眼。
她说:“他经常不回来,有几天住在半山的别墅里。”
“照这样说,你了解他吗?”柏先生慢慢回。
“席先生,”时音反问,“你有我了解你的儿子吗?”
他再次笑了笑:“时音,你想看清一些事情,就必须走进去了解,不管是心,还是房子。”
出来了。
柏先生的口风漏出来了,时音还没说独立别墅的事情,他就鼓励她走进去,暴露阿冰真的是他的人,喷洒香水的意图也确实是让她走进房子去。席闻乐确定了幕后主推手就不再听,一边系外衣的扣子一边起身,低声吩咐栗智:“挂电话。”
“不过你已经走进去了。”
柏先生而后的话再一次让客厅的气氛凝滞下来,席闻乐的步伐止在楼梯口,眯着眼回头看手机,栗智的手指停在半空。
时音安静地听着手机那端刻意的停顿,刻意得好像留给在座每一个人的反应时间……连最新的情况他也知道,还这么明白地说给她听,一下子揭穿了她前面的循循善诱,甚至带有一种优雅的镇定感,柏先生接着说:“时音,你看到谁了?”
“温博甫。”
“你好奇他是谁吗?”
“挂电话。”席闻乐再次吩咐栗智。
“时音,你跟阿乐的卧室床边有个柜子,柜子头一个抽屉里有两份文件,这两份文件一份是我的个人资产证明,一份是温博甫的DNA报告。”
“DNA报告?”她挡住栗智的手
席闻乐从楼梯口走过来,柏先生从容不迫地答:“博甫是阿乐的兄长。”
“挂电话!”席闻乐说。
“温博甫是你的儿子?”时音在栗智下手之前拿过手机,起身离座。
“博甫是我的第一个儿子,他被阿乐囚禁三年,因为内部传言我会把席家财产留给长子。”
“温博甫是你跟嫚知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不是,他是我娶嫚知之前的孩子。”
“慕时音!”栗智喊。
“那么你会不会把财产给他!”时音最后问,席闻乐已经到她身后收抱住腰,手腕被抓住。
“不会,”柏先生说,“时音,救他。”
手机猛一下被席闻乐拽掉,关了机后用力往地上掷,时音则在原地喘气,柏先生最后两个字深深刻在心上,徘徊不绝,把呼吸都带得急促。
4
救我。
救他。
……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冲撞,她用力挣脱席闻乐,重新审视他:“你当年转到分校,就是要找温博甫?”
怪不得当初他拿箭指温博甫,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杀意,也怪不得他走后温博甫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从那时起就被囚禁在这半山别墅。
时音摇头:“为了财产你禁锢一个人三年的人身自由,你在剥夺他生为人的权利。”
“慕时音,有些事你不能管。”栗智先于席闻乐开口。
“我在跟他说话不是跟你!”
“我的回应跟她一样。”他说。
时音把目光再次放到席闻乐身上:“你奶奶也知道对不对?所以上次才会对我讲那样的话。严禹森也知道,你的党羽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每天居住的房子后面有一个人被活生生地囚禁着,这件事就我不知道!”
席闻乐扣住她后颈落话:“如果你从道德的角度片面看这件事,我错。如果你对这件事追根溯源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你现在不支持我就在一边安静看着,而不是受那个人的教唆打乱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严重到要这样对待一个人,三年不见天日!”时音把他手推开,“席闻乐柏先生是你爸,你为了防他就这样对温博甫,虎毒还不食子!”
“他跟我妈的婚姻是一场阴谋,”他重新抓住时音的手臂,用食指指着地面一字一字狠狠说,“虎毒不食子!这对我来说是个童话!”
说完就把时音放开,准备走,三步后又回身给她一击:“还有,芝爱和席道奇的事情我决不松口,除非你跟她断绝姐妹关系,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可能绊住我手脚的人留在你身边。”
时音被他最后一句话激得无法说话,用手把墙边的古董瓶推倒,伴随着席闻乐车子离开的引擎声发出轰一声响。
……
栗智还在。
别墅人走茶凉,她慢慢地对时音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养父慕羌,也是老爷的人。”
这句话云淡风轻地出来,却惊得空气都变冷,时音回头看她。
“所以你也是老爷的人,”她看着时音的眼睛,“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在无形之间把多少关于少爷的信息卖给了老爷。”
“胡说。”
“那我问你,你养父有没有问过你关于那幢独立别墅的情况?”栗智朝她走近,“是否询问过少爷有出入别墅?每次你跟你母亲通话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说一些少爷的行程概况,或者别墅周边环境?慕时音,想一想,有没有?”
……
“还有你的妹妹,汤浩追她时花了不少功夫了解她的生活起居吧,你觉不觉得与其是你妹妹的生活起居,他更像是侧面了解少爷的生活起居?因为汤家也是老爷一党的人。”
……
“老爷原本不知道温博甫在哪里,但就靠着你们姐妹这些信息确定他在半山的别墅上,然后再引导你替他确定这个信息,现在又要开始利用你营救温博甫了,你看,你把少爷卖了一次又一次,你当真不知道?”
时音缓慢地用背靠墙,栗智最后说:“你错了,当初少爷离开你并不是你跟老爷见过面,而是你的背后根本就是一个庞大的,冲着他来的阴谋集团,这个集团处处拌他脚,少爷离开你,是自保。”
一句一句直戳心骨,时音没垮,全部听完后回她:“你的话,每一句都先假设柏先生为敌人,再把我放到中间者的位置,这样看我做什么都是错,就像柏先生做什么都有目的,但我问你,柏先生和他之间谁是主动谁是被动?如果不是他先囚禁温博甫,柏先生会利用我这个中间人?”
“如果老爷不先产生将名下股份转给长子温博甫的想法,少爷会被逼得囚禁他吗?”
“那这个消息准确吗?哪里来的,你们求证过吗?”
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连珠炮挂,栗智暂停一秒,时音说:“回答我,曾经也被汤浩追求成功过的你。”
相对于后一句,栗智从容地答:“汤浩是个小孩子,我只是做做无防备的样子给老爷看。”
而对于前一句,她答:“消息来源即使是假的也要这样做,因为这个人是不属于席家的私生子,而席家百分之六十的产权都掌握在老爷手里,依照老爷入赘席家之前的合同规定,在少爷没有子嗣之前,他有权随意分配自己的财产与股份,少爷与老夫人怎么可能看着自家财产流入外人手中。”
栗智说的其他话她都没听进去,唯独听到“子嗣”二字,那一刻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她把手攥得很紧,直接质问:“所以,他一边囚禁温博甫一边要我生儿子,就是为了趁早拿回继承的主动权!”
所以连法瑟都着急来催促她,所以说出“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你的肚子”这种话!
“慕时音。”
“出去。”她下逐客令。
5
对席闻乐彻底改观了,也终于明白法瑟的那句“他其实比你看到的,要狠一万倍”。
他能到今天的成就不是假的,是一路踩着敌人的尸体步步走上来的,生来的金汤匙只是给了他一个平台,而他在这个平台把自己的脑子与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到如今和他父亲分庭抗礼。
她知道他和柏先生关系差,却没想到差成这样。她知道他事业心重,却没想到会把亲情与爱情都卷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