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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禁军轮值倒班之时。
换好了一身夜行衣装的墨书远抬头瞅了眼天幕之上,那只剩了细细一线的霜色弦月,隔着衣衫,就手摸了摸怀中装着的那只锦盒。
裹着层素面缎子又夹了层薄棉的锦盒触感微弹,令青年面上闪过一刹那的恍惚——其实,他也不想就这样杀了墨书昀的。
他确乎是心狠手毒,但心狠手毒又不是眼盲心瞎——他知道墨书昀从来都是真心待他,也知道他从未做过半点于他不利的事。
平心而论,他三哥当真是个极好的兄长,如果不是身在天家,他亦着实不愿这般害他。
奈何他们偏生都是天家的血脉,奈何他偏生有那一争江山社稷的野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君之人,亦不当耽溺于这无用的私情。新
所以,这不能怪他。
想过了一圈的墨书远微微定了心神,继而三两步无声翻上了房檐。
彼时他府外驻守着的禁军兵士才刚开始交班换防,他便索性猫腰蹲守在了房角,待院墙外的禁军们换过了值、众人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麻利地跃出了皇子府。
依照他手下之人连日以来摸索出的经验,守在两府外的禁军,会在每日午时二刻与亥时三刻准点换防,每次换值,约莫要耗上一刻。
除此之外,每逢日盛与夜浓的午末未出、子末丑初,又是守门兵士们心下最易疲乏之时。
——到时禁军们的警惕性至少会下降五成,只要他稍稍注意一点,便能轻松躲过他们的守卫。
三皇子府与他的五皇子府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来回一趟,大概要花他三刻。
也就是说,刨除赶路与躲避禁军守卫的时间,还剩了足足一个时辰。
那么,只要他能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成功将这枚由工匠们仿制出来的私章,与当初他跟叶天翰结盟时、后者递送来的信件和玉坠,一同塞进墨书昀书房架子上的暗格里——
他便能在悄无声息间,造就这场完美的栽赃嫁祸。
很好,时间很充裕,且难度不大。
墨书远敛眸,踩上对面官邸的墙头时,他下意识重新摸了把怀中的锦盒。
躺在他衣衫之内的盒子静默如旧,他手指下移,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了那柄被他藏于腰间的短柄匕首。
嵌着宝石的匕首硌得青年指腹生痛,幽微的月色混着星光,打出一线晦暗的寒凉,墨书远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
这是前年上元之时,外祖送给他们的新岁礼。
一对一模一样的、嵌宝掐金的短柄匕首,他与三哥,一人一件。
他都想好了,倘若他在进出三皇子府时,当真不慎撞见了墨书昀,那他便会谎称自己是“思兄心切”,顶着被父皇狠狠责罚一顿的风险,偷偷溜出来见他的。
依他三哥那简单又粗陋的脑子,他听罢了他的这一番言辞,定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届时,他就能借着“叙旧说话”的由子,将他拐进他三皇子府的书房——
嗯……听闻晋王不日便要押着随聿那一干人等进京回禀父皇,三哥他惊惧哀愁之下,畏|罪|自|戕什么的……
应当也是极为合情合理的吧?
左右,这像是他那好三哥能干出来的事。
墨书远低眸轻哂,而后拉上面巾,匆匆朝着那三皇子府的方向大步奔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重重房檐之上,先前那两个杵在门边、小声唠着嗑的禁军兵士,见状不由微微舒了口气。
“怎么样,五殿下这会应该跑远了吧?”左边的禁军轻轻拐了拐手肘,语调间是满满的紧张之意,“我刚刚演得怎么样?像不像玩忽职守的,有没有破绽?”
“嗯,他跑远了,人都没影了。”右边的那个点了头,随即颇为郑重地伸手拍了拍左边兵士的肩膀,“你放心,你刚才演的可好了,一点破绽都没有,贼像!”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那兵士应声松着眉眼抚了胸口,一面忍不住拿眼角瞄了眼远处的房檐,低头细声嘟囔了一嘴,“也不知陛下和世子爷他们是怎么想的。”
“既下令让我们把持住了五殿下与三殿下的皇子府,又命我们暗中给府中人放水,让五殿下他们得以成功出府……”
“诶兄弟,你说,陛下他们这不是在拿这两个殿下当耗子耍嘛!”
“害,谁知道呢,主子们的心思,咱们可不敢乱猜。”右边的兵士摇摇头,顺势冲他身侧的那个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得了,兄弟,咱先好生守会夜吧。”
“不然,等下入了子末,到了丑初,咱们又得演那一派‘疲惫懈怠’的样子了。”
*
墨书远趁着夜色赶至三皇子府时,守在皇子府外的禁军兵士们刚刚换防完毕,守备还不算严密。
他回忆着探子白日里给他画下来的地图,找见了那处地角颇为偏僻、守卫又甚为懈弛的偏门小路,瞅准那守门兵士起身小解的时机,猛地翻过了院墙。
夜近三更,皇子府中的下人们早已安然入了梦,四下一片静静悄悄,除了他鞋底踩在石子路上发出来的细碎声响,他便再听不到第二种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