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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有句话说得很好,很适合安慰我现在面对问题却无从下手的窘迫心情。万事开头难。确然如此。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饼一样地把自己来回折腾,就是睡不着。睁着眼不知不觉熬到了鸡鸣①,又由鸡鸣熬到了天光大亮,愣是没睡着。即便我感觉自己困得仿佛已经灵神俱灭,我揽镜自照,被自己眼下挂着的那两圈乌黑生生吓了一跳。
对着镜子,我逐渐来了困意,两眼仿若涂了厚厚的浆糊,眼看着就要粘住,去上天入地管神思去哪儿总之要去梦游一番……却在这时,鼻端骤然闻到一股异香,我精神不知怎的为之一振。
我似乎曾在何处嗅到过此种香味儿,忽而来了精神,我扶着桌角往外挪步,扶着窗框、门边、栏杆,总之一切能扶住的东西,艰难地循着那阵香味而去。
不知为何那香味令我越发精神,从房门到客栈门口这段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我仿佛经历了从原型化作人形的过程,从一个四肢并用的软脚虾成为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
这一过程堪称感天动地,可歌可泣。不是……我又在想什么呢。
循着那股香味一路而行,脑海中有什么记忆变得一点点清晰起来,就像拓印于纸上的墨迹,一点点加深。那晚江倚初在我额上落下吻后我便很快睡去,仔细一想我甚至连他何时离去都毫无印象。按照以往,若我睡前被谁刺激过后,是很难入睡的,脑中满是那些人的言语以及……我会不停地审视我当时应对方式的妥当程度。
可那晚我竟然什么也没多想,那么快入眠,蛐蛐儿叫都没听够三遍。还有那个吻……他靠近之时,我似乎嗅到了另外别的什么气息,有别于他长年累月沾染的药香。我知道这一世的他身子不大好,而且时常要服用一些药丸,久而久之药丸的气息便残留在他体内,是以身上或多或少便存了些许药香。
但那晚除却他身上本有的气息,还有一线……凉月香。那是魔界王族身上惯用的熏香。
按理说吹雨掳走了他,他身上沾上凉月香情有可原,可我似乎便是在嗅到凉月香后立刻熟睡,加上他曾同我提及,吹雨认定他为魔界遗脉,那么会不会他对我其实有所隐瞒。吹雨与他说的不止他告诉我的那些。
若江倚初不如他所言,而是真的认定自己是魔界遗脉,难保不会受人蛊惑,况且我尚未将那些从先生那里收集到的消息告知与他,他极有可能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结合沈若馨那儿得到的线索,容我大胆猜测,那晚江倚初一夜未归极有可能是与吹雨相见,但他们见了面商谈了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
“啊……唔嗯!”有什么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起来像痛苦的闷哼,我的注意力被岔开,脚步情不自禁向声音来处移动。那声音朦朦胧胧,时而听得分外清晰,时而又模糊不清。这种感觉——就像谁设了结界。
我在死胡同停下脚步,那阵异香越发馥郁,像打翻了装着香料的瓶子后满室都浸着香气的那种场景。白墙后有什么在召唤着我,那一声声痛苦的闷哼越发清晰,却像在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生了怯意,这种感觉就像舞娘的面纱,面纱后究竟是怎样一张脸,明明那么好奇,可当你的手已然按在那薄纱上,却突然不敢揭开。指尖触在墙上却没有触到实物的感觉,直直地穿了过去,就好像触碰虚空一般。
一狠心,径直穿过白墙,白墙后是另一个深巷,巷子深处只有一个破了的竹筐和几只狂吠的狗。我回头望了望,身后是宽阔的街道,来来回回还走着许多看不清面孔的“人”。
我步进巷中,那几只狗仍在吠叫,冲着竹筐,凶狠地咧嘴龇开牙,露出粉色的牙龈和微黄的尖牙。它们对我的靠近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冲着竹筐死命狂吠,于那此起彼伏的吠声中我隐约听到几声虚弱幼小的哀嚎。
我上前,对那几只狗心底还是存有惧怕,直到我的手碰及那个竹筐之前它们始终没有转动眼睛。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抽出竹筐。那几只大黄狗齐刷刷地紧盯着我,喉头发出“呜噜呜噜”的示警声。深青色的地面“啪嗒啪嗒”滴落上几滴透明液体。
我扫了一眼竹筐,里头蜷缩着一只全身墨染过一般的母猫,那皮毛油光水滑,全身找不到一根杂色的毛发,毛色黑亮,粗粗看去隐隐闪烁银色光泽。
至于为何我一眼便看出她是母猫,自然是她那大大的肚腹,不是有孕在身还能是痈疽么?她一声声地叫唤,声音细弱惹人怜。只是我虽怜她,但此刻我似乎需得先关注一下自己的毛发安全。
毕竟……还有这么一群流着哈喇子对我手中竹筐虎视眈眈的……犬。
说起犬,我唯一能想起来大概就是天界杨戬养的那只傻不拉几的哮天犬。谈起来又是一番心酸往事,早年没化形的时候曾被三姐带到过仙境,三姐虽为大妖,却同几个神女关系匪浅,姐妹几个时常互相串门。
很不巧,那时那位神女请了杨戬来做客,说是手底下的一个小宠物受他解救,特意摆酒答谢。席上我被三姐捧在怀里,正舒舒服服地享受三姐递来的美食,却时时感到背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