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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书生单名一个萧字,是青阳本地人士,生父王易游手好闲终日混迹赌坊酒馆,酒后脾性极差,专好殴打王萧母子,王萧他娘亲陈氏一日忍无可忍终于奋起反抗,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把大斧头脆生生直送她家相公云游西天去,官府当差的还未赶来逮人,陈氏却先一条白绫穿梁过,将自己吊死。于是王萧五岁后便由婶婶一手抚养带大,前两年婶婶也撒手归西,临终前专留下一小笔钱款供王萧娶妻生子。
今年年初王萧好不容易遂了婶婶的遗愿,娶了青阳数一数二的余氏美人为妻。且不论这对才子佳人是怎样在中元佳节灯火阑珊处一见钟情,这位余氏又是如何情比金坚愿意嫁给门誉不清的王萧。光说这王萧的本命实在不厚道,娇妻娶过门来卿卿我我还未满半年,便突染重疾,从病发起始不出两日,已然奄奄一息,眼看王萧克爹克娘克老婆的贱命臭名便要坐实在了。
这些本都是应该,莲兮早在天府宫司命星君处把王萧的命格命数翻了个透烂,哪一年火气大了,哪边屁股瓣儿上发脓包她都能倒背如流。
今年也确逢王萧遭遇妻子大劫,然而余氏虽然气息奄奄却最终没能死成。若非如此,王萧也不能将他那条烂命继续光大发扬。因他此生余年还得被扣上接连克死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恶名,而余氏最终自然也是要死的,但还要等八年有余才是命数。
虽说司命星君的司命册号称事无巨细,不过近些年头为谨遵南极长生大帝的加厚加长标准,司命册可说早已名不副实,注水充数的命数字段不计其数,怨不得百年来人世中无聊人做无聊事早已不是什么异象。注水倒也就罢了,司命册在花哨无义处极尽详细之能事,注解海多。真到了紧要关头,又一笔浮云带过,让人看了啼笑皆非。
正比如今年王萧妻子大病这一处,透着十二分古怪,好没头没尾。
莲兮记不清来龙去脉,便想上天府宫重阅一遍,琢磨琢磨细节。不想前后把司命册翻了半天,只逮见一句“妻病中神识皆失翌日愈”,如此轻描淡写引得莲兮险些一口老血喷在司命星君脸上。
那司命星君乃是个刚刚接替司命老儿的新班,在莲兮声色俱厉的胁迫之下,哆哆嗦嗦揣着司命册算了半晌,指花捏了又捏,掐了又掐,愣是算不出王萧之妻是因何染病又是因何痊愈的,于是向莲兮打马虎眼说:“此中自有奥秘,东莲尊君拭目以待便可,顺其自然,无需挂念。”
莲兮原也只是王萧命里看客。命里相看犹如旁观对弈,观棋不语方君子,守在王萧身边不让命格跳脱本命才是莲兮的本意。她眼看着他此生以来挨了近三十年的苦日子,虽是时时感同身受心如绞痛,却也都隐忍着顺其自然。
余氏这一劫不出意外也不过如此,但她虽病得突然,却一直未能如司命册中所说的那般突然而愈。命中本只一日的重病拖到今日已是第二天,莲兮远远看着,只觉余氏脸色暗沉,已有一丝朦胧的死气覆盖而上。王萧固然也四下奔走,在青阳城中遍寻医馆,人们却只道他又要克死妻子,连医官也对他不闻不问。
他也无法,只得在爱妻榻前衣不解带地尽心侍候,见余氏神识混沌人言不辨,他仍执意在一侧反复同她讲当初相识相知之事,涕泗横流,相思苦长,让莲兮在一旁也心酸不已。
她虽深知此生此世于他不过浮云蔽眼,一时一刻亦真亦幻罢了,却也免不了心中对余氏生出一丝妒意。
“也不瞧瞧你妹妹我在此处寸步不离守着,只抱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瞎哭个什么劲,且不说是什么青阳第一美人,这九州第一的美人又及我半分之一吗?可笑!”莲兮躺在王萧家屋顶仰望满天繁星之时,耳中如雷贯耳,奔腾得尽是王萧涕不成声语不成文,但眼前所思所想却全是那个爱穿紫衣的男人。
他于碧海深处牵着她的手一同仰望海上繁星时,那银河星辰又是另一番璀璨迷离。他的手心如同海潮一般冰冷,却让她的小手蜷据得无比安心,一切美好本该如此,假若有前世来生,也必然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星眉剑目海潮一般的朗朗男儿却在个破屋里鬼哭神嚎没体没形,让她好生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