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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沧海又开始坐在那里发呆
这次小壳就没有那么担心了,眼珠转了转,心里想好了自已要问的问题,准备开始兴师问罪。
“喂,你从参天崖回来洗完澡坐那儿,原来是在想事情呐?”
沧海很专心的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答道:“对呀。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吓傻了。”
“哦。”
“哎,你真是‘财缘’的老板啊?”
“啊。”
“‘财缘’的后台不是‘醉风’么?是你怕人捣乱所以故意放话这么说的吧?”
“嗯。”
“你说的那个皇甫熙,是不是就是那个继沈万三之后最有望‘富可敌国’的商业巨贾啊?”
“喔。”
小壳起身走到沧海面前,威胁性的居高临下的着他,磨牙道:“你敢再给我回答一个字,我就抽你,知道不知道?”
沧海抬头望了望他,茫然的眨了下眼,但是乖乖的回答:“知道。”
“很好。”小壳满意的微笑,“现在,你老实的交代,为什么你内功已臻化境却完全不会武功?”
“哦,你问这个呀,”沧海好像还在愣神儿的样子,却反问道:“听说过回天丸吗?”
“嗯,武林盛传,那是徐福求来的长生不老药。”
“那是瞎说。回天丸对普通人来说只能补气养血,但对练武的人来说,一颗回天丸却相当于一甲子的功力。功力越高,回天丸的效力越大。”
小壳但听不语。
沧海接道:“在我刚练了一个月内功的时候,就吃了两颗那个东西,所以,我的内功准确的来说是一百二十年零一个月。”
小壳闭目仰首,无声的大大叹了一口气,低头用手捂住了脸。
沧海又接道:“可惜,内功我只练了一个月,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控制不好过于强大的力量,像上午那样使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不然……唉,可惜呀。”
小壳又叹了口气,自我调节了许久,终于开口,咬着后槽牙缓缓的道:“哼,岂止是可惜,简直是浪费。”
沧海终于正视了他一眼,笑了。“没想到我们兄弟俩在这个问题上法如此一致。”神色一敛,又悠悠道:“而且,因为我不能收放自如,所以当年他们不敢教我武功,怕我急了把人打死……”
小壳没理他,自顾自的幻想了一下,然后憧憬似的道:“哎,就你一个练一个月内功的人都能把回天丸的效力发挥到那种程度,你说要是给练六十年内功的人吃了,那得什么样啊?”
沧海道:“第一,就算你练了六十年内功,得到回天丸的几率也几乎为零;第二,上午我不止是用了内功,要不然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把他们吓跑?”
“啊?”小壳的脑袋又当机了,“什……么意思?”
“听说过‘摄魂法’么?”
“没。”
“就是类似****的东西,西洋人管这叫催眠,”沧海说着话,手里把衣角折叠翻转,又打开,再折叠,如此从容的反复。“小时候遇过一个西域人,他教了我一点摄魂法,后来鬼医跟西洋人学了一点催眠,也教了我,我只不过稍微把它们改良了一下,用内功打入人体作为催化,使催眠的效力更大一些。”
停一下,又补充道:“对了,上次给我治伤的那个小老头大夫,就是鬼医。”
他们俩不愧是兄弟啊,小壳顺利继承了沧海的“遗志”,也开始发愣。也许叫发傻更恰当一点。
你有没有觉得,听多了别人那些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事迹之后,反而会令自己提不起劲。小壳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沧海见他不再问了,就转头去西下的夕阳。秋日夕阳的颜色总是带着种壮烈和宏大,体味起来却更像是遗憾,就算注定了、惯了它每天都向西逝去,却还是能烧得人双眼流泪心口灼痛。
沧海不知在想着什么。
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却有增无减,因为夜市就快营业了。“财缘”里面也开始嘈杂起来。
小壳喃喃自语的轻声叹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沧海回头,先是诧异,然后笑道:“应该说是什么人吧?”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是呀,我问了这个问题已经十几年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回答我。”
“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哈哈,”沧海轻笑,向后仰靠在扶手上,右手揽过椅背,随意垂下,仰着颈子感叹道:“有些事对有些人来说不是秘密,可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惊天动地的秘中之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唉,有时候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信的。”
“因为那本身就难以置信。”
沧海又望了望天,说道:“你信么?小花快回来了,卢掌柜要出门了。”
小壳想都没想就道:“不信。”
随即听到房门轻叩,然后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女孩子走了进来,笑道:“公子,我回来了!”
沧海挑眉轻笑,转身跪在椅子上,上身探出窗去,双手拢在嘴边向楼下喊道:“卢掌柜!路上小心啊!”
楼下传来一大声铁胆的撞击,算作回答。
小壳张大了嘴,惊讶道:“天呐!你怎么做到的?难道有‘预知法’也让你学会了么?”
沧海大笑,指着临街的窗户乐不可支的道:“你自己就知道了!”说完就丢下他,坐到桌边去了。
小壳忙过去探身向下望了望,然后,回头怒视,头上开始像香炉一样——冒烟。
从那扇窗子望出去,刚好可以见“财缘”大门外的一切状况。刚刚他就亲眼见卢掌柜乘着马车离去。
……沧海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恨了。
大明朝街市的道路,不管是州府的还是乡镇的,基本上都笔直而宽阔,没有转弯抹角的地方,而且大多都铺设着整块的青石板,这不仅使街道更加整洁易行,还能让人非常准确的嗅出明代商业异常繁荣的气味。
栗棕色健马的马蹄嘚嘚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声音既不难听也不单调。如果说街两旁燃起的红灯笼是盛世的舞者,喧哗的市镇是一曲庙堂之丝竹,那么这清脆的蹄音便是那铙钹之悦耳。
两匹毛光锃亮的健马背上套着一辆黑漆的大马车,马车低调而又华贵。卢掌柜揉着铁球坐在里面闭目养神,面目慈祥,还微带笑意。
他对面坐着个样貌沉稳的秀才,头上戴着时样方巾,身上穿着宽襟的深灰氅衣,内搭一件青色菊花暗纹直身,足登粉底方舄。年纪在四旬开外,三缕短髯,长眉秀目,颇有点仙风道骨。这样貌该是三国诸葛借东风,火烧战船,手把羽扇,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次之也可是大宋主簿公孙策,曾伴青天,不畏权贵,三道御铡震慑满朝文武!可是——
可是他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商人。
真是让我一腔热血无处发泄。
他不是文人,并不代表他不想做文人。
他名叫岑天遥,字近道,号明泉,本来也是十年寒窗的饱学之士,但自从二十岁那年考过了院试后就再没有高中过,原因是像所有寒士高人一样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是当缸中无米时又“使我不得开心颜”,于是他三十岁那年终于弃文从商,五年前做上了“财缘”的二掌柜。也许是年轻时忙着愤世嫉俗的原因,岑天遥现在四十岁了还是单身,不过这对“财缘”来说倒是件好事,多了个全天十二时辰的劳力不说,还能随传随到。这不,大掌柜要出门,他就得跟着陪着伺候着。
岑天遥的话不多,也不好打听事,所以其实现在是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反正是既来之则安之呗。
马车出了永宁镇之后又行了一段石板路,然后微微颠簸上了土坡道,不久又平稳的听到马蹄敲打青石板的声音。
岑天遥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廉了一眼,只见乌江镇的镇门遥遥远去。他们这是要去干嘛呢?
马车外面渐渐喧闹起来,却多是污言秽语的狎妓之声,粉头妓女嗲声嗲气的套近乎,暗门子赶趁找饭局,听着都叫人从心底里厌得慌。
卢掌柜睁开了眼,胡须动了动。岑天遥马上察颜观色一番,见卢掌柜正襟危坐,面孔严肃,心里才刚稍稍放心了些,马车却忽然停住了。
岑天遥一惊,内心委实万分挣扎。才刚想说话,却听车夫在外面一口京片子的喊道:“各位大爷行个方便,车身太大了过不去,麻烦您侧个身儿,让个地儿,让我们过去,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一个男人说道:“难得你家富贵还能不横行霸道,那咱们就给你让让。”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车夫道:“得了您呐!各位多福多寿啊!得儿——驾!”
马车又开始缓缓行进了。
岑天遥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头巾也有点汗湿,直弄得额头发痒,当他正要伸手去擦的时候,突然发现卢掌柜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没着他,但他连忙就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