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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伦敦还只是下午5点多,叶惟和莉莉牵手漫步到了泰晤士河畔的南岸中心。他们先到皇家节日音乐厅第五层的诗歌图书馆游览,走在超过20万藏书的书海间寻觅佳句,又到艺术馆海沃德看艺术展。
海沃德没有永久藏品,每年会举办3-4场现代艺术展,近期办着的是年度回顾先锋艺术群展。
他们看到很多有趣的艺术品,也看到很多古怪的玩意儿。
法国人爱德华-马丁的“机械生物”就很有趣,他用零碎的金属垃圾零焊接地组装成细致的生物雕像,鱼、甲壳虫等,都十分优雅精美,充满了作者的美感和智慧。叶惟真想抱一条金属鱼回家,莉莉也看得心喜,她喜欢那条银色的沙丁鱼,眼睛是手电筒,鳃是汽车车门零件,尾部却又是摩托车排气管,很蒸汽朋克。
展中的“废品艺术(junk-art)”还真不少。但像鼻祖级大师罗伯特-劳申伯格1987年的作品“夏日过剩的常春藤”,用一些废铁零件堆成一团乱糟糟的玩意,两人盯着瞧了半天,就是瞧不出什么来,确实像“吃饱了撑的”。
群展中最受欢迎的可能是大名鼎鼎的“自毁艺术(auto-destructive-art)”之父古斯塔夫-梅茨格在1961年开创性的《盐酸泼洒画》重建的展品。2.13米高,3.81米长,1.82米深的一个铁架挂着白色、黑色和红色三张尼龙床单,由戴着防毒面具的艺术家用喷雾器把盐酸喷到尼龙布上,尼龙受腐蚀而撕裂变形,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只剩一些残存布料挂在那里飘荡。
这个反战和反资本主义的示威行动在当时引发轰动,先锋艺术者们把犹太难民背景的梅茨格奉为领袖。他对现代艺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也是有名的社会运动家,称其伟大并不为过。
游客们大都瞧了瞧那烂布就走,两人算看得久的了,还谈论了起来。
“我想这种废墟的惊人在于它是种真实的崩解,一些你刚刚看着还坚不可破的东西嚯的就完了,这就是悲剧。”他说。
“我想每一种毁灭都是某一种打击。”她轻叹,“别的还能去坚强,自毁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你说呢?”
“所以不要那么做。”他有点自嘲,“人类把强大的力量用来自毁最愚蠢不过。”
莉莉挽起了他的右手臂,“我百分百同意。”
“我想起一桩趣事。”叶惟一边转身走,一边对她笑道:“我记得是两年前,梅茨格在泰特画廊的那件最著名的作品,叫什么来着,是他的自毁艺术的首次公开展示的重建,一张受腐蚀的破布、一张放着些废品的木桌子,桌边有个装满旧报纸等垃圾的塑料袋。”莉莉噗的失笑,想起来了,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媒体和人士趁机质疑先锋艺术。
他继续笑道:“然后一位清洁大妈看到那袋子,‘谁把这么大袋的垃圾扔在这里?真没公德心!’她把它扔掉了。”
“哈哈哈。”他说得活灵活现的,莉莉的笑声更大,“但那就是一袋垃圾啊!谁能怪她呢?”
“这就是它是喜剧的原因,梅茨格拿来另一袋垃圾放回去,事情解决。”叶惟也是乐笑,其实这种事在现代艺术展历史里不是第一回,有清洁工好心擦擦灰尘结果把整件艺术品擦掉的,扫掉的、扔掉的……
“有些先锋艺术品真的让人困惑,很难懂。”她笑说。
他一本正经的道:“这我也说不好,可我知道那位清洁大妈才是自毁艺术的真正大师!如果艺术的终极是艺术本身的毁灭,那么把梅茨格的垃圾艺术品以垃圾扔掉,而不是留着在哪个拍卖会售出几百万几千万几亿,不正是最好的展示吗?”
莉莉忍着笑地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一回事,“我明白了,为什么说高人总是无名的。”
“说真的。我现在也算有些名气,改天我也办一场个人艺术展,把我一些不要的垃圾扔出去,什么都不说,自然会有评论家和观赏者为我阐述艺术意义。”叶惟边说笑边思索,好像真能行哦?
“你是说艺术有时候只是一种崇拜?”莉莉饶有兴趣。
叶惟点头道:“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觉得‘艺术’这个词被赋予了意识-形态上的神圣,任何艺术都是创作,是创作就会有杰作和垃圾,但‘艺术家’得到崇拜后通常就会被认为其创作不会再出垃圾,然后艺术和垃圾就没有距离了。”
他笑了声,“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在电影上,我想是有人们潜意识不把电影视为艺术这个原因的,除了一些被特定影迷群体神化的家伙,对于大多数的导演、演员,每次创作都是生死考验。他马的,我入错行了。”
“那你是么?”莉莉双眸明亮,“被影迷神化的家伙?”
“我不知道,其实我不想被那样对待。”叶惟耸肩,“如果失去所有挑战,那不是很悲哀吗?”
“但你阻止不了别人崇拜你。”
她这句话很快应验,离开艺术馆后,已过晚上7点半,两人到了附近河畔的长颈鹿餐厅要晚餐,却被一伙年轻游客高兴地认出来了。莉莉不出镜,叶惟和他们合了影,并要求先不要把照片传上网络,更别联系媒体,予人一个安静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