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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坐着三人,靠屏风而坐的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脸颊瘦长、身材高大,十指尤其修长,显得十分精明能干,他便是崔家在清河的家主崔葙,崔葙原是尚书右丞,裴俊上台后主动自荐为清河郡刺史,随即崔庆功背叛崔家,崔圆引咎卸下家主之位,任命他为家主,具体负责执行崔圆的振兴崔家计划,眼看局势已经到了转折攸关之时,昨天晚上,崔相奉命从山东清河赶到了长安,崔圆又命崔寓也来府中,三人一起商量崔家的前途命运。
崔圆半倚在软褥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在细细的吮着,虽然仍不能动弹,但他姿态悠闲,目光中熠熠有神,哪有半点病重的样子,在他旁边,崔寓跪坐在席上,脸色肃然地望着家主,他沉声道:“按照大哥的推断,在张焕将来的布局中,裴佑任右相已是铁板钉钉之事了吗?”
“至少从目前的势态应该是这样,毕竟相国党还是朝中第一势力,拉拢的裴佑也就拉拢了一大批朝廷中坚,尤其在他以暧昧身份登基时,对百官和朝廷的倚重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况且立朝之初,万事待兴,他更需要一个平稳过渡的朝廷来稳定天下局势,若是我,我也会让裴佑来做右相,在大位不稳之下,拉拢敌人远比奖励自己人有效得多。”
崔圆说得很慢,他希望心有不甘的崔寓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此时见崔寓眼中已有所悟,他便将茶杯放回桌上微微一笑道:“不过你放心,张焕虽用裴家,但绝不会让其一家坐大,这左相之位是非你莫属,而且彼左相非此左相,是货真价实的门下侍中,甚至权限还会超过以往的任何一位左相。”
崔寓心里虽然充满了失望,但他也知道其兄所言有理,只得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而这时崔葙却接口笑道:“我来时听说洛阳已平,可张焕却没有返京,他是否去了邺郡?”
崔圆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他最得力的两员大将都去了河北,装备及兵力也远超对方,这场战役他去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必然是去邺郡会见裴佑,但他此举策略之高明,眼光之长远,就不是你们所能看得到了。”
说到这里,崔圆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此人能走到今天也绝非偶然,他是我所遇的人中最让我佩服之人,当年我就是小瞧他了,才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请大哥明言!”崔寓问道。
“我现在不说破,等他回来后,你们很快便知道他去邺郡的真正目的了。”
崔圆卖了个关子,他见一名侍卫在门口闪了一下,知道女儿已经到府了,便对二人道:“宁儿来了,你们先退下,我要和她先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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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一阵清脆的步摇脆响,崔宁快步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书房的窗户已经打开,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崔寓与崔葙的茶杯都已被收走,但心细如发的崔宁还是发现多了两个坐垫,上面有人刚刚坐过的痕迹,她见父亲面色红润,没有半点生病的样子,秀眉不由一皱道:“爹爹,你没有生病吗?”
“怎么,爹爹健康一点不好吗?”崔圆呵呵笑了一声,一摆手道:”坐下说话吧!”
“我不是说爹爹不生病不好,只是。。。。。”崔宁说不下去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说吧!爹爹把我骗来,究竟是什么事?”
“我女儿怎能加爹爹一个‘骗’字呢?”崔圆淡淡地笑了笑,他目光清冷地望着崔宁缓缓道:“其实爹爹是病了,不过得的是心病罢了。”
“心病?”崔宁一怔,她长长的睫毛随即垂下,“爹爹的病根是焕郎吧!”
崔圆一拍手掌赞叹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果然冰雪聪明,不错,我的病根就是你的丈夫,现在的情形想必你也知道,他入主大明宫已是大势所趋,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你是他的次妻,又是我崔圆唯一的女儿,我想这元妃之位非你莫属,所以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旁边的侍妾将窗子关了,悄悄退了下去,房间里十分安静,崔宁挺直腰坐在那里,身子因怀孕而显得更加丰满,她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才低声道:“尚书府也罢,大明宫也罢,都不过是一处栖身的房子;次妻也罢,元妃也罢,我总归是他的妻子;我生有儿子,他总不能因我年老色衰便休了我,如此,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我又有什么打算呢?”
“你没有打算,那你有没有替我们崔家打算,有没有替你的珪儿打算呢?”崔圆语气慢慢地加强了。
提到儿子,崔宁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也淡淡一笑道:“他现在一共只有两个儿子,珪儿是次子,就算做不了太子,将来封个亲王总没有问题吧!只要他平平安安过一生,就是我这做娘的最大希望,至于崔家的地位,焕郎不会因为我而特殊照顾,也不会因为我而刻意贬低,关键是崔家子弟要争气。”
崔圆注视着女儿,终于,他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如果我希望珪儿为太子呢?”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女儿,这就是他的打算,要想超越裴家,必须让自己的外孙继承大统。
“父亲!”崔宁也愤怒了,夺嫡之变将意味着她的儿子可能会死于非命,她怎么能容忍,崔宁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幼当有别,张家有嫡长子在,当然是要以长为尊,父亲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我的话怎么荒谬了!”崔圆的声音也陡然变高,“我大唐从建国至今,又有哪一个皇帝是嫡长子即位?他张焕不也是旁枝庶子出身吗?”
他也有些动气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不能替家族想想呢?事关崔家百年大计,他盘算多年的计划岂能因此而罢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温和的口气劝女儿道:“看似他裴家势力强大,其实不然,且不说我崔家也是数百年的名门,比他裴家还强过几分,更重要是我崔家人才辈出,从去年进士及第就可看出,崔家的后劲远远比裴家强劲得多,三五年后,朝中格局必变,那时恐怕你也会有此心,现在我对你也没有要求,但未雨绸缪,凡事要早早谋算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但崔宁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后继之事焕郎自会考虑,若琪儿不肖,他自然会考虑别人,但作为外戚,无论是陇右还是天下,希望崔家还是应把精力放在国事之上,为国效力、为民谋利,这才是女儿心中所愿。”
说完她站了起来,向父亲施一礼道:“既然父亲身体康健,那女儿就不在此过夜了,天色稍晚我便回府。”
崔圆一言不发地望着女儿走了,应该说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眼光闪动,不知在想着什么?崔宁刚走,崔寓便快步走了进来,急切地问道:“如何?宁儿有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