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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神乌县王县丞便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刺史衙门,刺史衙门也就是凉州都督衙门,这算是一套班子两个牌子,在县令、县丞等地方官员面前张焕的身份是武威郡刺史,是武威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当然,他这个刺史和中原地区的刺史大不相同。
王县丞全名叫做王潜,与张焕的幕僚杜梅是同科进士,年纪约四十余岁,他是金城郡人,按大唐的官员轮换体制,他早就该被调走或升迁,但武威郡的地域特殊性,使得武威郡的地方官员大多在任时间较长,王县丞在河西地区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县丞,虽然无法进入大唐官吏的升迁体系,但有一弊必有一利,他们避开了朝廷的监察,他河西地区,他们无异于土皇帝,惠及亲朋家族,官虽小,可肉却肥得很。
在门口等了片刻,王县丞便被两名亲兵领进了张焕的官房,房间分为里外两部分,里间为张焕处理公务所在,而外间则坐着替他处理文书的幕僚,在韩愈进了国子监后,张焕现在整理文书的幕僚是孟郊。
此刻张焕正在给孟郊交代文书分类的一些注意要点,王县丞被领了进来,他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让王县丞坐下,随即侍候笔墨的书童给王县丞端上一杯茶。
张焕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茶,长长出了一口气便笑道:“严县令可给你说过会西县一事?”
王县丞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别人都是为升官而欣喜若狂,可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且不说他离开了做官近十年的神乌县,原先积累的人脉、每年大户的孝敬都会慢慢消失,而且会西县的百姓都是军户,有军队为后盾,那轮得到他指手画脚,再者会西县的辖地大多是戈壁荒滩,哪里比得上富庶的神乌县,到那里去当县令,和充军又有何异?
心中不满归不满,刺史的话却又不敢不听,这可不是一般的刺史,他可是河西的实际主宰,据说还是裴相国的女婿,大家都为官多年,谁不懂得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呢?若不是张焕要动他们的切身利益,谁又何苦去顶这个风头。
现在他唯一抱的希望就是这个凉州都督仅仅是因为相国之婿才如此年轻便登高位,在大家抱成团与他对抗后,他能知难而退。
可眼前的问题他却必须要面对,王县丞沉吟了良久终于应道:“多谢使君对属下的信任,属下自当去赴任,只是交接公务尚须时日,请张使君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如今之计只有用拖来解决,其间再弄出几桩案子,把事情复杂化,造成自己想走也走不成的局面,王县丞熟知官场潜规则,很多事情就在一个‘拖’字下不了了之。
王县丞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张焕的表情,见他欣然点头,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果然是嫩了一点,不料眼前这个张刺史不仅没有官场经验,而且考虑问题也似乎太草率,只见他慎重地点点头,竟说出一句让王县丞几乎晕死的话,“那好吧!我就给你三个时辰整理,下午自然有新县丞去和你办理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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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县丞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刺史衙门,他万念皆灰,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他坐进了马车,也无心再去县衙,只吩咐一句回府,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地奔行,王县丞的府邸在武威城东的富人区,离刺史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王县丞也渐渐地清醒了,不对!就算他是相国的女婿,不通官场之事,但他也不可能这么白痴,三个时辰便可交接公务,这是在赶自己走呢!他想干什么?
王县丞顿时惊出了一身汗,这不是什么正常升迁,他是要对河西官场下手了,王县丞的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武威五县中,神乌县是郡治所在,又是人口最多、最富庶的一县,他要下手也必然从神乌县开始,难道他是要拿自己开刀吗?
王县丞的心猛地坠入了深渊,就在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老爷,到府门了。”
“给我掉头,再回刺史府。”
王县丞在这一瞬间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张焕要动手之人是严县令,他是要先夺县丞之职,架空严县令,可是他是威武都督,既然可以调走自己,自然也可以调走严县令,架空严县令也没有必要呀!
难道是。。。。。。。
王县丞已经渐渐明白了张焕的用意。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刺史衙门,一名亲兵没有多问什么,笑着将他领进了张焕的房间,“王县丞请自己进去吧!刺史已经等你多时。”
王县丞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间,见张焕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天空,他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颤声道:“王潜愿为都督驱使!”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张焕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是看在你为杜梅旧友的份上,给你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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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匹快马在河西走廊上疾驶,风驰电掣般向天宝县狂奔而去,太阳快下山时,陈平一行冲进了天宝县城。
“不要多礼了,都督命我来办要事。”陈平拉着县令李翰杰的手腕便快步向县衙内走去。
“都督有什么事?”李翰杰见陈平一脸凝重,他心中有些不安地问道。
“都督想找一名吐蕃人的探子,你这里可有?”
李翰杰一惊,吐蕃探子?他在天宝县这么多年,闻所未闻,当然吐蕃探子是有的,可是他们脸上又不会刻上‘探子’两个字。
“吐蕃探子我现在没有发现,要不我特地留意,若有消息我立刻禀报。”
陈平摇了摇头,“都督只给我两天时间,明天晚上前我必须要拿到一名吐蕃探子,这是军令,我只能拜托李县令了。”
李翰杰听说只有两天时间,不由急道:“吐蕃探子不是说有就有,你让我这一时到哪里去找?
陈平诡异地笑了笑,“那你这里有没有犯死罪的吐蕃人?”
“吐蕃人?”李翰杰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道:“有!有两个,都是杀人罪,我已上报郡里,只待秋后处斩。”
“那把这两个人都交给我!”
“这、这恐怕不大好吧!”李翰杰大急,这两个人的卷宗都上报到郡里,日后问起来,自己如何交代。
“这什么这!”陈平眼一瞪道:“如果你不肯把他们交出来,那你就是吐蕃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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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陈平一行终于赶回了武威城。
在靠近都督府有一处不知名的大宅,这是从前一个西域胡商所建,清一色的水磨大青石,显得异常坚固,但它的特别处在于它有着同样坚固的地下室,数量众多,从辛云京时代起,这座大宅便是军方处理一些特别事件的场所,有近百名士兵护卫,戒备十分森严。
张焕一大早便来到了这座石宅内,地下室的出入口位于后园一间偏僻的小屋里,小屋前有十几名士兵把守着,张焕在几名亲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小屋,随即下了地下室,地下室通风尚好,但十分阴森黑暗,走了数十级石阶,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出现在眼前,甬道两旁是一间间储存物品的石室。
这时,陈平从一间里迎来出来,“都督,屋里两个人就是从天宝县带来的吐蕃人死囚。”
张焕从大铁门上方的小孔看进去,只见房间里有两根木桩,木桩上各用粗大的铁链绑着一名面目漆黑的男子,**着上身,相貌都十分狰狞。
“他们愿配合吗?”张焕冷冷地问道。
“他们说,只要不死,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们肯按我的要求出供词,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张焕离开了石室,走了几步他又低声道:“记住了,事情结束后,不能留他们在世上。”
“属下尊命!”
张焕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这座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安的石室,他回到官房,孟郊立刻递上来一叠厚厚的文书,“使君,这是王县丞刚刚送来。”
张焕接过又左右看了看,不见王县丞,便问道:“他人呢?”
孟郊笑了笑道:“他说心里有愧,回府思过去了。”
“他不是思过,他是回去避祸去了。”张焕冷笑一声,便走进了房内,他将厚厚一叠文书摊在桌上简单地看了一遍,这些都是王县丞按照他的要求所写,主要是各县主要官员及其家属田产拥有情况,虽然只是大致数字,但已经有迹可偱。
张焕抽出王县丞本人的一份,上面显示他有永业田、职分田以及他历年所购的田产共计二百六十顷,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四个兄弟,以及他的姑亲、表亲,他妻子及几个妾的家人,都各有数十顷到百顷不等的田产,都写得十分详尽,末了还添了一句话:愿全部无偿充公。
但这上面只有他在河西的田产,金城郡老家的田产却一字未写,张焕冷哼一声,“无偿充公,哼!难道还想卖给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