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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严寒,才刚入冬,就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漫山缟素,看起来竟显得一片肃杀。
这样的天气里早已没有什么人敢走山路,但此时山脚之下,却有浩浩荡荡两路人马正狭路相逢。
其中一行人里,为首那人一身青色道袍虽只是寻常衣料、并不如何名贵,只是这人身姿挺拔、身负长剑,玉冠束发、衣带当风,竟显出十足的仙风道骨、飘逸出尘来。然而若再细看几分,那人五官精致、眉宇柔和,虽不掩一身疏朗英气,却依然能教人一眼认出,这分明是个女子。
还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姑娘——想来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岁罢了。
大雪之下,她并未撑伞、更未著蓑衣,发间与肩头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远远看去,倒好像才只年少,便已生了满头华发。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抬起头静静地往对面看去。
对面竟是一顶轿子当先而来。
软轿宽敞而精致,连轿檐的角落间都雕刻精美、花鸟瑞兽栩栩如生;抬轿的几人身形魁梧、步履沉稳,显然是内力不俗,却才不过是轿夫身份——轿子在对面堪堪停下、落了地,不多时,便有一只手从轿内探了出来。
是一只极为修长白皙的手,随意地掀开了轿帘,随即就是一片殷红的衣袖映入众人的眼帘。
那头立时有人急忙撑起了伞,小心翼翼地侯在轿边,将轿中之人与这漫天风雪隔绝开来。
那人终于彻底走下了轿子,却并不上前,只是有些懒洋洋地就这样倚在轿边。
他一身殷红衣袍穿得随意,连同头发也束得松垮,然而锦缎鲜亮、暗纹缭绕,教人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品。他却似乎也同样浑无所觉,只是饶有兴致地挑眉看向对面。
“要是早知道正道魁首是这样一个小美人儿,本座还有什么好打的?”他凤眼狭长、斜眉入鬓,眼角微挑时竟似是有十分的妖娆。
“魔教妖人,休得张狂!”对面为首的女子还未开口,她身旁之人闻言,顿时就已气得面色铁青,“真人一心向道、胸怀天下,乃我正道楷模,岂容尔等在此放肆轻慢!”
“真人?燃犀真人?”红衣男人慢悠悠地低声念了一句那人的道号,像是在细品其中的含义,末了似乎是觉得极有趣,居然就这样低声笑了起来,语带讥诮,“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天天喊着要为江湖除害,临到头来,却只会推一个小姑娘出来给你们拼命,真是令我魔教也叹为观止。”
“你!”出头之人还待分辩,才刚张口,忽然只觉对面一股雄浑内力直冲而来,压得他一瞬间脸色惨白、汗流如注,别说是张口说话,几乎连喘气也异常艰难。
对面的红衣男人却依然带着笑意:“本座今日对真人一见倾心,若是真人允婚——我现在立刻认输,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再不作恶。真人以为如何?”
他说话间,视线直直落在对面青衫那人的身上,说到后半句,连自称都已悄然改了。然而说话时始终语气轻佻、眼含笑意,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由衷的肺腑之言,还是不过是轻慢的随口调笑。
这本该令众人哗然的场面,却因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威压而鸦雀无声,正邪双方竟无一人敢妄动。
直到身着道袍的那人终于开了口。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她身后正道诸人只觉忽然又是浑身一轻、威压尽散,待回过神,竟都有些死里逃生的后怕,再不敢贸然开口,只沉着脸色略带征询地看向为首的女子。
她看起来似乎并未因对面的轻佻有半点动怒,依然神色平静:“竺教主,你我皆知,今日之战,避无可避,不必多言。”
她说话时音色是女子天生的柔和,却并无娇柔之意;语气温和而坦荡,声虽不高,却仿佛就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清晰可闻。
竺炤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又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一会儿,眼底有一抹黯色一闪而过,很快却又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便已不约而同地纵身而起、直向山顶掠去。
……
雪已下了好几天了,但却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不止没有停歇,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势裹挟着大雪,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险峰陡峭、积雪重重,随时都有雪崩的可能——在这由天地而生的威势面前,人力便显得异常渺小,不值一提。山下众人,无论是正邪哪一方不敢妄动,只封了山,神色凝重地抬头望向山顶。
已经一天一夜了。
没有人下山来。
山下的人也没有谁能看到……山顶之上,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同时晃了晃,终于再支持不住,双双跌坐在地。
竺炤吐出一口血来,低头看了眼自自己心口当胸而过的长剑,居然又笑出了声来:“其实,我见过你。”
血迹在殷红的衣袍上晕开了一团深色的痕迹,并不显眼,却令人莫名有些心惊。
燃犀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几乎看得对面的男人破天荒地有些局促忐忑,她这才点了点头:“我知道。”
竺炤愣了一下,正要追问,忽然就见她伸手探入怀中、慢慢地取出了一块玉佩来。
玉佩早已被震碎了——他一掌震碎了她的心脉,玉佩藏于怀中,自然也不得幸免,如今碎得几乎都成了粉末,别说是要辨认出什么模样,就是一块稍大些的碎片都再难找出了。但竺炤认得它——他认得玉佩上的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