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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府连续的忙碌了数日,张灯节彩,购置货物,整个蛮州城都在谈论着一件事情,镇南王的掌上明珠就要出阁了。从贺兰尚进驻南疆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间汉人与南疆各族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据说朝廷里已经开始动乱了,皇帝手中的兵权已几乎全被宇文家族夺了去,其他几大家族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暗地里进行着自己的阴谋,这时候只要有一处偏差,一场改朝换代的动乱一触即发。这种奇妙的状态已维持了不少时候,南疆人民也在混乱中被遗忘的差不多了,没人再问他们苛求什么,他们也没敢给贺兰家找麻烦。不过在茶余饭后的闲暇中,蛮州城的居民偶尔也是可以团结一致的讨论下贺兰家的琐事,比如贺兰夫人的伤风,贺兰潇的娇气老婆等等,而此时他们谈论最多的却是贺兰家小姐贺兰盈的婚事。
要说蛮州城里家教最严的当然就是贺兰家,市民们对贺兰盈的感兴趣程度自她十六岁那年成人礼后达到一个空前的**,因为贺兰盈不仅漂亮,而且神秘。从她八岁来到南疆一直到十八岁出阁,总共只在公众场合露过三次面,一次是刚来的时候在轿子里好奇的左顾右盼,一次是她十岁的时候被贺兰潇带出去玩耍,再一次就是她十六岁那年的庙会观礼。据当时看到贺兰盈容貌的人描述,贺兰小姐的美冷艳绝尘,仿若天人,单只看一眼便再也不会对其他任何女子多看上一眼。不过很可惜,贺兰家管理太严,人们在对贺兰盈容貌的印象仅仅只是那匆匆的一瞥,于是,贺兰小姐又得了个惊鸿小姐的称号。到底谁会有福气娶到蛮州城的这位第一美人呢?
又是一个有月的夜晚,雅致的绣楼中,紫衣的少女背窗而坐,怀中那只白色的小猫眯着眼睛,在主人轻柔的抚摩下惬意的抖动着耳朵,额前的那轮月牙标记似乎也眯成了一条缝,告诉人们它此刻别提有多舒服。但猫眯的主人却有点心不在焉,俏丽的容颜在烛光下有一种凄冷的美,眉间的朱砂痣红的几乎要滴落下来,衬在贺兰盈秀雅的五官间,连她本来少有血色的脸也带上了一抹艳红。大婚在即,父亲告诉她,她未来的夫婿是京城重权在握的宇文家的公子,天下动乱,宇文家势力最过庞大,也是最有希望登上龙位的家族,和宇文家联姻,他们贺兰家飞升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是啊,嫁入京城,嫁入未来的皇家,那意味着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甚至还可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贺兰盈并没有像贺兰尚所想的那么开心,眼见婚期在即,贺兰盈的心事看起来也越来越多,整日的面无表情,连她最贴身的丫鬟怜玉也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已拥有一切的幸福小姐在想什么。也许,比起人来,贺兰盈怀中那只陪伴了她十年的猫眯更了解她吧。
烛光跳动,窗外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跟我走。”贺兰盈的柳眉微动了一下,青黑色的瞳移向窗口,却又马上转回,盯在了跳动的烛光上,眼中的颜色已不再是一片空洞,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在她如水的目光中荡漾开来。贺兰盈没有任何的回答,烛光却跳动的更加猛烈,窗外的男子沉默半晌,说道:“你是我的,除我之外没人可以得到你!”贺兰盈怀中的猫眯忽然眯乌一声跳上桌子,蹿到窗口,贺兰盈站起身来,带点微怒的训斥道:“雪魄,回来!”雪魄却并不听她的话,径自的抓着窗棱,喵喵直叫。贺兰盈轻咬下唇,终于走到窗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去,定在空中片刻,还是推开了窗。窗外一片空旷,有的只是南竹在风中轻轻摇摆的影。贺兰盈抬起头,望向空中的那轮月,两年来,他总是伴随着这轮月出现在她的窗口。那个曾经陌生的男子,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但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种无法言谕的熟悉感拥上心头,似曾相识,仿佛他们在千年前便已从轮回中定下今生的缘,仿佛等待了千年只是为了见这一面。既有缘,为何又会有怨?四目凝望,你的眼中怎会有那丝丝的伤感,那无奈的怨恨,又是为谁而发?苍天之上,谁在默默操纵着轮回的运转?又是谁将命运的诅咒安插在本已牢牢相连的红线上?月上,真的会有神吗?
相同的月光洒落在蛮州的整个大地上,高高的城楼顶上,蚩鸢直挺的站在风中,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无章的飘动,本是开阔的眉间清晰的拧成一团,犀利的眼中是无奈,是悲哀,是恨,是怨。在城里最宏伟的那一片建筑里,他心爱的姑娘即将出嫁,新郎当然不会是他。水月族本就与贺兰家势不两立,可水月族的继承人与贺兰家的千金却又为何会相识,相爱?想要带她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但她有她的家族责任,他也有他的民族立场。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一对,可为何,来到贺兰家查探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她?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贺兰盈,可为什么她的脸会给他一种如此的思念?仿佛千年前,他的眼中就一直只有这张面容的存在,挥之不去。如果缘是上天给的,却又为何要让这段缘似断非断,这就是孽吗?月神啊,命真的由天定吗?
黑衣的男子一直伫立在城楼上,若不是风将他的衣衫时不时吹动一下,或许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一尊石像。夜已深,偌大的蛮州城早已在夜色中沉眠,街道上冷清而寂静,偶尔只有遥远的更声以及一两声微弱的猫叫。不知何时,一个白衣的身影从街道阴暗的拐角飘出,月光在她袅娜的身形上映下一层蒙蒙的光晕,如梦似幻,像光与影交织而产生的幻像,又如月中的仙子下凡。那是张只能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脸,美的如此虚幻,让人不敢凝望却又经受不住那毫无瑕疵的美丽诱惑。她的面上总是带着笑意,眼中闪烁的光芒就如星光般灿烂,又如明月般纯净。她就这样慢慢的,背着双手,散步一样的走到城楼下,抬起头,注视着楼顶上似已石化的蚩鸢,眼中闪烁的笑意更加明显。没有人可以正视她的笑容,也没有人可以躲避她的笑容,可楼上的那个男子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她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白衣的少女终于按耐不住,咯咯的笑道:“你是不是真准备在那上面站成块石头,好让那位硬心肠的大美人知道她还有本事点人成石?”
蚩鸢的眼皮眨也不眨,像是根本没听见多忧在说什么。多忧撇撇嘴,沿着台阶上了城楼,偏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楼顶的高度,发现自己压根就不可能爬上房顶把蚩鸢拽下来,于是只能站在屋檐下,仰着头说道:“这一点都不像你啊,既喜欢她,直接将她带在身边不就好了,干吗跑这么老远吹风?”蚩鸢低下头,看了一眼脖子已经仰的快抽筋的多忧,继续的将视线抛向远方,说道:“你不懂。”多忧停止了难受的仰视状态,摸着自己的颈椎说道:“别忘了我比你大,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跟我娘似的。”蚩鸢苦笑一声,道:“月羲姨真不应该给你起名叫多忧,你应该叫无忧才对。”蚩鸢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多忧连忙接口道:“被你羡慕的人十有**都会死的很凄凉,你千万别羡慕我。再说了,谁说我叫无忧?要不是怕被尤鲲那个笨蛋烦,我才不会跑这来为你约会放风呢。还有啊,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借口继续你的约会了呢?”蚩鸢眯起眼,一丝微笑浮现在他薄薄的嘴角,竟让这个清秀的男人看上去有点邪魅的味道。多忧笑不出来了,她知道楼顶上那家伙只要一露出这种微笑,那绝对不会有好事。“我相信,你比我更需要这个借口,忧姐,记得把限期再拖长一点啊。”
黑衣的男子放下话就从楼顶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只剩了美丽的白衣少女在城墙直跺脚。多忧比蚩鸢大两岁,和尤鲲则同年,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在每次的过家家这种游戏中,蚩鸢和尤鲲总是争着抢着要多忧做自己的新娘。由于乌蛮对他的小儿子格外的疼爱,身为哥哥的尤鲲基本上从没争赢过。时间慢慢过去,多忧出落的越显美丽,两位水月的继承人也都成了人中之龙,老大尤鲲是个十足的阳刚男儿,石刻样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庞,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是个坚韧而霸气的男人。老二蚩鸢则与哥哥很不相同,若说尤鲲的容貌是来自他们的父亲,蚩鸢则完全继承了他们母亲的魅惑。蚩鸢小的时候,如果穿起花裙子编起小辩子,那完全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尽管他有着那样清秀甚比女子的容貌,他的脾气可跟女孩子没有半分的相似。或许是从小就被宠坏了,也可能是天生就这么不驯,凡他想要的东西,就绝不允许别人拥有,凡他想做的事情,就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多忧才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那么想要贺兰盈,却任由她任性的成为别人的新娘?爱情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会让一个人有着如此显著的转变。“或许,我是真的不懂吧!”多忧轻叹一声,从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一只纸蝴蝶,嘴唇微动,纤纤的手指在蝴蝶身上轻轻一点,那只本来毫无生气的假虫子竟拍打着翅膀飞离了多忧的手心。蝴蝶围着多忧转了一圈后,带着多忧想出的借口飞想那远在森林深处的新月湖。“当朝宰相宇文化及三子宇文成辉即将到达蛮州,恐贺兰尚密谋,予与鸢弟将继续监视其动向。”
蛮州城是深入南疆腹地的最大的一所城池,城外的官道只有一条,其他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路。只不过这唯一的一条官道也因少有巡查而导致年久失修,路面坎坷不平,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凹陷以及大小不一的石头。就在这样的一条几近荒废的大道上,一大队人马正缓慢的前进着,众多的将士们披挂着整齐的盔甲,面面飘扬的旗帜中一面最大的旗帜上是十分显眼的宇文二字。行进多日,虽好吃好喝,但南疆这的气候潮湿蚊虫奇多可让来自中原的军人们吃够了苦头。为了陪少爷来迎亲,众官兵可算是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如果可以,谁愿意为个跟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的女人受这样的累?官兵们在心里抱怨,豪华的大马车里的宇文成辉竟也在抱怨。贺兰尚那老东西面子有这么大吗?竟让自己这堂堂的宰相公子千里迢迢跑这么个鬼地方来迎亲。都说南蛮子不会说人话,连穿的衣服都是树皮草叶,他贺兰尚的闺女还能是什么样的货色?宇文成辉坚决的认为父亲让他亲自来接贺兰盈绝对是给贺兰尚面子给过了头。
宇文成辉无聊的看看窗外两边一望无际的古老森林,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起了盹。朦胧中,宇文成辉感觉到车身一颠,他立即清醒过来,还没准备好发火就被自己看到的这一片景色吓的说不出话来。队伍不知什么时候行到了一片悬崖上来,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竟是万丈深渊,由于他的马车太大,走到一个急转弯的时候车轮一滑,车厢的一半脱离了山道,而宇文成辉正好就坐在悬空的那半边。他睁开眼看到的,正是自己悬在空中的奇异景象。队伍乱成一团,官道太窄,能接触到马车的人并不多,人们有的拽马有的推车,本就不结实的道路又被踩塌了几个小缺口。宇文成辉提心吊胆的扶着车窗,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这一乱,也不知乱了几个时辰,语文成辉差点就被憋的尿了裤子,忍无可忍之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的身上,也许是他慌乱中的祷告真的惊动了上苍,他竟看到从乱成一团的队伍后面飘然跃起一道白影,瞬间已闪到马车前,紧接着他感觉到眼前一花,自己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了官道上,而马车则在翻滚着掉下了悬崖。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后,宇文成辉连忙的整了整衣冠,向着旁边刚刚将他从车窗里拽出来的人作了个揖,说道:“多谢壮士相助,不知壮实高姓?”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察觉到了不妥,虽然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但他穿着的这一身洁白而飘逸的长衫则已显示出了他绝对不是那种浑身肌肉的虬髯大汉,壮士这个称呼确实是唐突了些。好在那人并没有计较,只是轻轻一笑,长袖轻挥,宇文成辉自觉被一股柔和的风拂起,这才看清楚了面前这个“壮士”。漆黑而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只用一条白色的缎带系住了一部分,额前几缕碎发下是一对浓密而直挺的剑眉,他的眼深邃如夜幕中的苍穹,偶尔会射出一丝摄人心魄的寒光。宇文成辉第一次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子超乎想象的俊美,也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男子天人般神秘的气质,只因他觉得男子那双眼中蕴藏着能看透一切的魔力,能不留情面的在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扫荡。
“不必客气,我不是什么壮士,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在条路上忙乱许久,才顺手帮你一把。我也只不过为了赶路。”男子微笑着,毫不在意回答的方式,声音温和而浑厚,字字撞击在宇文成辉的心上,让他觉得很是心虚。低下头,平息下惊慌的情绪,宇文成辉很有礼貌的说道:“耽误了公子的行程,在下宇文成辉,愿送公子一程,以表歉意及公子救命之恩。”白衣的神秘男子微笑道:“不必了,我本是闲散之人,游游荡荡,漂泊不定,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往何处,要你送又有何用?”超乎常人的相貌,气质以及身手,又云游四方率性而行,莫非面前的这个人是神仙?宇文成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中原武林何其之大,什么样的高人没有?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地位绝对非同小可,若他可以为宇文家效力的话,这天下还有谁能与宇文一争高低?
白衣的男子似是看出了宇文成辉的心思,面上的微笑没有变,眼中轻蔑的神色一闪即逝。不待宇文成辉出声,他已然拱手告辞,刚转身却又被宇文成辉叫住。“公子留步,实不相瞒,我爹乃当朝宰相宇文化及,我此行从京城至蛮州乃是为迎娶镇南王之女。俗话说相识不如偶遇,恕在下唐突,希望公子能与我一道去镇南王府,同享此喜。”白衣的男子略一迟疑,随即微笑道:“叫我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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