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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慢慢地降临,寒霜慢慢地笼罩。她觉得很冷,手脚都是冰凉的。无穷无尽的苍穹就如一抹巨大的黑布,遮天蔽日。
人生,一下就到了冬天。是冬天了,在下雨,下雪,浑身冰凉,人快要被冻僵了。
她想,叶伽,是自己最后的疯狂——他都死了,自己岂能自欺欺人?没有人能为自己报仇。再也没有了。
白日里,每一个见过的男人都变成了咸阳王;每一个路过的女子,都成了彭城的脸孔。
她忽然跳起来。
河水潺湲,两边的树叶迅速地褪去绿色,变成仓皇仓皇的样子。
最隐蔽处的一处石窟,在高处,已经废弃,是鸱枭野鸟的乐园。月光下,渗透出最后的呻吟。
她上不去,仰着头,低声地喊:“叶伽……叶伽……是你在上面吗?叶伽……叶伽……”
她听得嘶哑的声音。
她的眼睛亮起来,就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只有梦里,人们才会想什么就来什么:废弃的洞口,一个人影。
孤单,寂寞,萧瑟,他似乎站不稳,摇摇欲坠。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栖息在这样一个连乞丐也不愿意呆下去的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在这里。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
她的头仰起来,脚尖也垫得很高很高,但是,还是距离他有很远的距离。树林稠密,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蛇虫蚂蚁还是毒蛇猛兽。但是,她不害怕,也不在意,连口里也不发出声音了,只是仰起脸,呆呆地看那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直到脖子都仰得酸疼不堪了。
她忽然笑起来,咯咯的:“叶伽……我上不来……我上不来……”
声音很低很低,如在自言自语。
没有人听到,也不能传播。
在袅袅之间,只是凭借心灵的感觉。
然后,她听得细微的声音。如一朵花,在黑夜里从树上飘落地上。沉重,但是无声。那是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他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从沿途多次被追杀到华大夫的草药房受伤,再到民房门前的重创……他拼一口气赶到宫廷,施救,再踉踉跄跄地出来……
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他治疗过一次伤痕;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服用过半点良药……
他拼着力气,天南地北,如一只孤独的夜枭,隐匿此处,仿佛这一辈子,只是为了完成那一次拯救。
伤痕累累地发作,无从换洗的衣物,混乱不堪的头发,浑身的恶臭和化脓……他的身子,呈现出一种死亡**的前夕,望之令人作呕。
昔日的风雅高洁,荡然无存。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冯妙莲的鼻子聋了,眼睛瞎了,看不到,也嗅不到……她只是伸手搀扶起那个即将腐朽的身子,心花怒放,笑容满面:“叶伽,我就知道你在,你一直在……我知道……你没向我作别,就绝不会离开……”
月光,把他的身子照得如一处冰块。
她撩开他的衣服,坦坦然地把那些破烂解开:从肩头到下腹的刀伤,从心口一刀偏过的箭簇,背后的交错纵横的疤痕……血迹一层层地,把旧的新的掩埋,最后,一次性地爆发出一种毁灭性的痛楚……
他伤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