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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胡说什么了?”
拓跋宏拉住她的手轻轻地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柔声道:“妙莲,你就别问啦,这些家伙你是知道的,哪一天不找点事情来表明他们的忠心耿耿?我又不是第一天和他们过招。”
身为大臣的,贪婪的大肆捞钱,有权利野心的不停地拍马逢迎讨好君王以求晋升;而另一群智慧更高的,则会通过判断君主的性情来决定:比如皇帝正直,那么他们则会选择直言进谏之类的,俗称“卖直”,在各种大小事情上,但凡他们认为不合乎“道德”、“祖宗家法”的问题,都会直言到底,必须让皇帝最后屈服在他们的意志之下。最初是小官发难,然后是大官跟进,演变成声势浩大的逼宫。就算行为最后失败了,就算受到了皇帝的惩罚,但是,至少可以稳稳当当的留下一个“忠臣”的美誉。
从对南朝的战争,到迁都洛阳,再到对冯太后的身前身后的态度,拓跋宏和大臣们的较量可谓早已如家常便饭了。
冯妙莲仔细地看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是否有隐藏的愤怒和痛苦,但是,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现。
这一顿晚膳用得非常愉快,拓跋宏一直在谈笑风生。
末了,冯妙莲终于忍不住了,“陛下,柳儿呢?”
这句话虽然是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但那时候,冯妙莲实在是捏了一把冷汗,心头咚咚咚的跳得厉害。
到后来就连眼睑也垂下去了,仿佛拓跋宏的目光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利刃,她根本不敢面对。
“妙莲,你不知道柳儿去哪里了吗?”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几乎以为是一种错觉:拓跋宏的目光一点也不曾改变,依旧是温和而柔软的,只是顿了顿,也不等她回答就接了下去:“妙莲,上次我去昭阳殿看到你分发给柳儿和宝珠她们几个的盒子,知道你有心将她们放出去嫁人。所以这一次我经过考虑,就先让柳儿和一批宫女出去了。”
他说的是“一批”,而不是一个人。
“妙莲,前些日子你昏昏沉沉的,身子也不太好,我就忘了向你提起此事。对了,柳儿出去会很好,你可以放心,她家里给她安排了一处很不错的姻缘……”
拓跋宏说了一个大略的地点,但是并不详细,冯妙莲听了,也说不出什么来,那地方非常非常遥远,从此,天涯海角,几乎注定一辈子不可能再碰面了。
为何要把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没有再问下去,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什么,却又不愿意再继续深入。
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夜深了。
翻来覆去的,这一夜,二人殊无睡意。
拓跋宏再一次翻身的时候,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侧身,要翻身的时候身子显得很笨重。他伸出手去,轻轻搂住了她的肩头:“妙莲,睡不着?”
她干脆坐起来,倚靠着床头,半晌不出声。
拓跋宏也坐起来,拿了被子给她盖好,这才问:“妙莲,想什么呢?”
“陛下,那些大臣们是不是一再地向你逼宫?”
拓跋宏笑起来:“我被逼宫也不是这一次了,妙莲,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在意他们怎么说?哪一件事这些家伙不提出阻挠?”
他虽然是轻描淡写,可是,她却觉出这轻描淡写之下的语气充满了一种极度的辛苦——这样的辛苦,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到。
可是,作为枕边人,多年的夫妻,她岂能没有一点体会?
而且,解散后宫这种史无前例的事情,大臣们激烈反对也是必然的。就连冯老爷都意识到了不能明哲保身了,作为当事人岂能置身事外?
“今日,冯老爷……我父亲……”她有点脸红,称呼自己的父亲时竟然也如此局促不安,顿了顿才断断续续的:“今日我父亲来找我,他非常担心,要我务必劝阻你放弃那个主意,否则,必将引起极其可怕的后果……”
拓跋宏怪有趣的看着她:“哈,妙莲,那么你是要我放弃?”
她的红脸在黑夜里看不到,只有自己能感觉到:“不……我不想你放弃……”这声音很低,但是,非常清晰而明白。
拓跋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心底竟然异常的开心,这些日子的不快忽然一扫而空。
夫妻之间,最可宝贵的就是信任。仿佛多年之前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和她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冯老爷这样私密的密会,换成了任何人都不会说出来——至少,皇帝和妃子之间不会彼此说出来。
但是,冯妙莲不但说了,而且毫无保留。
他哈哈大笑:“妙莲,冯老爷的担心是有点道理,但是,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大臣们无非就是担心下一个冯太后出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