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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历九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在敬爱的梅斯·霍纳德教授帮助以及学院的准许下,我暂别了校园,乘坐晚班的蒸汽列车返回家乡。”
“除此之外,还有我在圣艾萨克学院的学位证书,王家军事学院的入学证明,外加一个小小的‘惊喜’。”
“说实话,从离开学校一直到坐上列车,我满脑子都是家人们知道这份‘惊喜’时的画面,兴奋地,震惊的,不解的…各种各样的画面都在我的脑海中预演了不下一遍,但在幻想时仍然会惴惴不安——当然,是那种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洋洋得意的不安。”
“甚至别说回家,就连在列车上我都在幻想着,要是被邻座的旅客发现了我天赋者的身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持从容淡定,举重若轻,不至于影响天赋者这个群体的形象,或者被别人误认为我是个特别肤浅人,只是运气好碰巧拥有了如此非凡的力量。”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并没有谁无意中发现在这个普普通通挤满了一百名乘客的二等车厢里,竟然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天赋者…秩序之环庇佑。”
“八月三十日,或许真的是因为在克洛维城生活的太久了,以至于在走下列车踏上回家最后的一小段路程时,竟然会有些小小的无所适从。”
“站台这种想来人烟稠密的地方,我竟然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一辆马车,然后才突然想起来,这边似乎并没有专门拉客的车夫,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一个运葡萄酒的商队同行,才终于蹭到了车坐。”
“秩序之环在上,这差不多是我过去几年里最坏的坐车体验了;从未想象过马车竟然也能如此的颠簸,让我不止一次担心会直接在车上吐出来;在盛夏的郊外夜宿,更是让我无比怀念校园里的寝室,食堂,以及腓特烈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冷饮摊。”
“最后十分之一的旅途,带给我的疲惫和无所适从差不多是之前的十倍,然后花掉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两倍以上…最后到了家,亲戚和家人们不仅没有热情的欢迎,反而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提前写信通知,也没有给他们带王都的特产回来。”
“秩序之环呐,我能把自己带回来就不错了,还特产?!”
“虽然历经了无数艰辛和各种各样的糟心的麻烦事,但能够和家人团聚永远是最幸福的事情;特别是在时隔四年后,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倾诉——克洛维城再好,和家比起来依然是逊色的。”
“唯一让我感到的困惑的,大概只有在我公布自己觉醒了血脉之力后,兄长并未露出任何的喜悦之情,反倒是变得沉重了许多;我还和过去的朋友们分享了些王都时的趣闻,又从他们那里了解了家乡近些年来的变化。”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可以感觉到,我分享的那些趣闻在他们听来,大概就和秩序之环典籍里的神话故事差不多;而他们所说的那些变化…我甚至感觉不到变化,一个二流马戏团隔半年到村镇上演出几回,算是什么不得了的重磅新闻吗?”
“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当兄长带着我到家族公墓祭奠去世的父母时,我才终于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沉重——他以为我是来从他手里抢夺家族继承权的!”
“当然,用‘抢’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的确觉醒了血脉之力,按照家族的继承传统,确实有资格直接从兄长手中拿走爵位和家产,成为新的巴赫老爷。”
“但我最终并没有那么做…这不仅仅是我不想看到已经当了很多年家主的兄长,因为一件本应让大家都开心的事情难过;更因为一旦成为了‘巴赫老爷’,我就必须留在家乡,看守这份传承了好几代人的产业。”
“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四年,短短四年时间,我发现如今的自己早已和家乡的生活完全脱节,处处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格格不入;我忍受不了那缓慢的马车,三四个月一次的集市,半年一回的马戏团演出…別说一辈子,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秩序之环在上,或许我真的是疯了吧?但在如今的我眼中,仅仅生活了四年不到的克洛维城,看上去远远要比从小到大成长过的家乡还要亲切;我怀念那拥挤繁华的街道,怀念充斥着各种无聊新闻和小说的报纸,怀念干净明亮的宿舍…我、我一定是疯了!”
“不仅我这么觉得,就连兄长也有类似的同感;但他一直在安慰我,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在克洛维城组建新的‘巴赫’家族;这在家族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先例,但也没明确说过不行。”
“我觉得他只是在给双方都找一个好下的台阶,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九月十日,我终于坐上了回克洛维城的一班列车,全家甚至是所有的亲戚们都来为我送行;那天我很开心,他们也很开心,但我觉得也许他们心底也有着某个和我一样的默契……”
“那就是安森·巴赫,再也不会回去了;这次来送我上车,就是我和整个巴赫家族永远的诀别,也是和那个安逸,慢悠悠而无所事事的故乡之间的诀别。”
“直至最后,我也没有将王家军事学院的入学通知展示给他们看;或许在我内心深处已经觉察到,与家族有关的生涯已经在我十六岁这年彻底结束,之后的人生将完全属于安森·巴赫,再没有其它倚靠。”
“或许是某种宿命,或是仅仅是我自己的错觉,但当蒸汽列车开始提速,逐渐将送别的人群甩在身后,我的心情倒不像是继续去进修学业,反而是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旅途。”
“已经熟悉的那片繁华世界再度变得陌生,新奇,充满了未知和无限的可能性,在不断的向我招手……”
“克洛维城,我…安森·巴赫…来了!”
轻轻合上手边的日记本,面色惨白的安森·巴赫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来,有气无力的望向仍然一望无际的大海;凌冽的寒风撞开没关紧的窗户,让那浑浊的空气稍微有了那么一丝的清新。
虽然已经成功突破了凡人之躯的桎梏,成为了亵渎法师这种超凡级别的存在,但“晕船”的毛病似乎仍然陪伴着自己:从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似的根本控制不住,先是天旋地转,紧接着狂吐不止,最后直接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