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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今日外头置办新舍,嘈杂得很,秦蓁回来见学生自修专注,难得没有受外界所扰,一时兴起,甩了教案,捡些趣味性强的来讲。
“民间马场多为士族贵眷寻乐而设,所饲种类多为竞技赛马,这种马在喂养的精细程度上,都远超于其他用途的马驹,好比粗饲料与细饲料的调配比例都要丝毫不差,粗饲料多为豆麦秸秆、花生秧,地瓜秧及杂稻草一类,细饲料则为米面豆粕……”
秦蓁刚起了个头,教舍里的氛围就变了。
在座学子多为生长于长安的勋贵子弟,家中会选送他们来,也是因为他们自小学过骑射,有底子在。
长安城郊各处马场里,多少有这些公子贵女们养在那里的良驹,设专人喂养,精细到一根毛都要细细洗刷,只待风和日丽时,邀三五好友竞技一番,以求畅快乐趣。
偶尔论到这门学问,多半是从毛色光泽,面向牙口,身形体格上做一番比较,分出高低优劣。而秦蓁今日所讲,单单一门饲料配比,就能直接影响到毛色光泽,身形体格等方面,令众人在从前知其然的基础上,终于知其所以然。
太仆寺少卿之子徐意智没什么爱好,骑射能算一个,他自己也在马场养了好些良驹,用了经验老道的马倌,秦蓁谈及饲养竞技赛马,他一激动问了好些自己遇过的问题。
秦蓁细细听着,弯唇浅笑:“用于竞技的赛马,喂养的时辰,放量,甚至粗细饲料的配比,都要严格按照规定来。马有灵性,即便不是所有马都能在严格训练中激出潜力成为汗血宝马,但习性一定养的出来,恋食不下槽,不是喂得不对,就是训得不对,你不妨试试……换个训师。”
堂中一片哄笑,连徐意智自己都笑了。
端庄肃穆的秦博士何曾这样调侃玩笑?光是这个,就比她今日讲的更吸引人,徐意智起了头,另外几个学生也大胆起来,笑言这门课若学好,来日不入朝为官,还能做个马倌训师,三餐温饱一定没问题。
秦蓁淡笑:“入朝为官尚且不谈,但若连个马倌训师的饭碗都挣不到,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里头笑声又起,俨然是开课以来最得趣的一次。
教舍外,郑煜星目光自支起横木的窗口悄悄收回,抱手靠墙,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来
一聊开,原本课上的严肃氛围就没了,不再限于秦蓁单讲,一片热络声中,话题忽然转到骑术上。
邓宜兴好奇的问:“从来只见博士授课口若悬河,却未见过博士一展骑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门外,郑煜星一愣,他想起来,很久以前的故事,其实还有一个后续。
这个后续,对从前的他来说,唯一的作用是让他记住了秦蓁是个有心机的小姑娘,以及在重逢时,让他心惊胆战一把,然后作为警告郑芸菡的依据。
但今日,他心中有了些变化,随着徐意智的发问,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从尘封的记忆盒子里取出来,扫尘上色,那些他自己都诧异自己还记得的过去,变得清晰可爱起来。
秦蓁的表情顿了一下,旋即笑道:“自是习过。”
徐意智:“重阳将至,博士可愿携我等一同于郊外骑行,登高望远。”
此话一出,教舍里有些小骚动。
诚然今日气氛极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全情投入,譬如近来脸色一直不大好的赵尔岚,以及在课上从来都十分低调的商怡珺和屈书萱。
秦蓁扫过那几人,淡笑道:“若有缘分巧遇,更得乐趣,刻意安排就不必了。”
徐意智也是兴致上来一时口快,细细一想,和博士一同郊游骑行登高望远,万一她也兴致上来,在佳节里考问课业怎么办?秦蓁与他们从小到大见过的夫子都不同,此番婉拒,徐意智立马也觉得不妥,笑着不再提。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上午散学铃响,池晗双凑到郑芸菡边上,道她知早晨有好吃的,可郑芸菡没邀她,末了又委委屈屈的表示,她近来越来越不把自己这个好友放在心里了!
郑芸菡想想,她近来确实在别处分心过多,有时候忙起来,都是在博士厅囫囵一顿,晗双好几次邀她一起去马车用饭都婉拒了。
她笑着哄,池晗双摇摇手指:“少些甜言蜜语,多些诚意,重阳那日我们一同骑马登高,出去透气,如何?”
郑芸菡不由分心走神,估计了一下自己那位郎君在重阳节发出邀约的可能性,而且她已经答应他不再掩藏,为表诚意,这一次她把主动权交给他,无论他何时有行动,她都能配合。
万一他重阳节登门拜访怎么办?
池晗双一看她表情就觉得不对:“你还要考虑!从前我约你,你都是立刻答应的!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别的小姐妹了!”
秦蓁在前面翻教案,掀眼看两人一眼,弯唇轻笑,像是在看两个活宝耍趣,心想:姐妹与情郎,有的选呢。
郑芸菡还没答,另一道声音先抢了白:“骑马登山?挺好啊。”
秦蓁指尖捏着纸页,转过头。
郑煜星大步走进来,他身上还是昨日那身赤黑劲装,衬出肩宽腰窄,身长挺拔。
他抱手走进来,直接坐在秦蓁的讲桌上,一双长腿一支一伸,嫌恶的看着郑芸菡:“你这身子骨,从并州回来就没动过,整日窝在这里打杂,迟早像朝中那些寡言沉闷的小老头一样松散。就这么定了,重阳节骑马登高……”
他侧首看向秦蓁,微笑道:“秦博士会与我们一起!”
池晗双最喜热闹,一听就乐了:“这个好!我们一起!”
她向来说风就是雨,不等秦蓁拒绝,已经拉着郑芸菡出去,准备和她一起用午膳,顺道商量一下重阳那日的安排。
秦蓁看一眼闲散坐在她讲桌上的男人,有点无奈:“这又是何意?”
郑煜星嘴角噙着抹得意的笑,挑眉道:“秦蓁,久别重逢,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重要的细节?”
忽的,邓宜兴那个问题在心中略过,秦蓁面不改色:“你若没睡醒,不妨去补眠。”
她作势起身要走,肩上忽然落下一阵大力,将她整个人按回座位,郑煜星眯眼看她:“秦蓁,你可真是……让师父好难过。”
“师父”二字一出,秦蓁眼神都变了。
郑煜星歪头盯着她,笑了:“看,这不是想起来了么。”
他另一只手抬起,风骚的拂过鬓间:“也是,如今身为太子钦点的马博士,当年教你骑术的师父,哪是那么容易能忘记的。”
……
猝不及防的挑破,记忆在脑中鲜活清晰起来。
那年,还是小小少女的秦蓁刚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她不敢太谨小慎微,怕秦金氏觉得她心思沉而不喜,更不敢恃宠而骄,怕秦金氏失望厌弃,可那样的年纪,纵然再懂事,也难以将姿态掌控的游刃有余,太过紧绷,反倒显得局促。
初见小表妹晗双时,秦蓁一眼就喜欢,伴随而来的,是浓浓的钦羡。晗双是伯府嫡女,上头有好些疼爱她的堂兄弟和姐妹,即便她胡闹顽皮,惹得双亲发火,得伯爷一句好话,什么都避过去。
小表妹对她十分热情,还带她去侯府做客,见她最要好的小姐妹,她因此意外认识一个别扭又有趣的小郎君。
见过她要好的小姐妹后,晗双又热情的邀她去郊外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