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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歌冷冰冰的:“他若是真心,今日来的就应该是他。”
狼子夜张了张唇。
芜歌又道:“他若是真心,现在椒房殿为后的就应该是徐芷歌,现在宠冠六宫的就不会是檀家的女儿。”她轻嘲一笑:“宫里,檀家的女儿受宠,宫外檀家老爷子独掌大权。他刘义隆除了把权臣从姓徐的,换成了姓檀的,这天下社稷又有何不同?”
银面具后的深邃眸子,莫名地颤了颤。
芜歌冷冷一笑,眸子里泛起一丝清冷的月华来:“可他偏偏容不下徐芷歌,偏偏容不下徐家。他宁愿扶持另一个权臣,宁愿宠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要除了徐司空府。他对徐芷歌能有几分真心?当真是笑话。”
狼子夜又张了张唇,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芜歌又笑了笑:“狼子夜,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你若当真想娶我,你是有能力救下我的父兄的。”她敛笑:“你若办得到,我可以把我的一生都卖给你。”
狼子夜周身好不容易熄灭的怒意似乎又涨了回来。
“你想好了再说不迟。”芜歌说完,便开门离去。
这次,狼子夜没再阻止她,甚至天还未明,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翌日,早膳时,十七只觉得后怕:“小姐,你为何跟那个杀手说那种话?”
芜歌味同嚼蜡地吃着馒头:“不过是要他传个话罢了。”她的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父亲没教过你吧?”她好像自言自语:“若想主导谈判,就不能让对手知晓你的底牌和底线,哪怕是虚张声势,也是要的,做出鱼死网破的架势,才有可能让对手让步,如你所想。”
十七怔了怔,探问道:“小姐,那火凰营的人,还是按兵不动吗?”
“不动。”芜歌回得决绝。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一步,她万万不会出手。
接下来的时日,芜歌好像不急着赶路了,雇了辆马车,慢慢悠悠地日出夜伏。明明可以在除夕之前赶回建康的,她却偏偏停在城外的郊野,过了新年。
大年初一,她终于进了建康城。她径直去了天牢。
牢房的人,听闻有人探监,似乎早有人安排,并未过问她的身份,便允了。
芜歌煮了几碗亲手擀的饺子,权当是年饭,由着十七拎着进了天牢。
她终于见到阔别一年多的亲人。
相见,恍若隔世。
徐献之在见到女儿时,浑浊的眸子像点了亮光。他头发蓬乱,鬓发花白,早没了司空大人的官仪。他甚至面带淡紫色的潮红,那是他进了牢房后,伤口得不到好的照料,时不时泛起的高热所致。
“父亲。”芜歌跪着,深深地叩了三叩。
徐献之无力地望着天顶:“糊涂啊,你回来做什么?”
芜歌长叩着:“女儿没用,不曾救下庆儿,所以,女儿回来了。”
徐献之闭目:“那你也不该回来。即便我徐家的儿郎全死绝了,至少还能留下你这点血脉。”
芜歌抬眸,眸中闪着泪光:“我既然答应了父亲,哪怕万死也会做到。”
徐献之莫名地振了振。他凝视着女儿,久久不语。
芜歌回眸看向同样跪着的十七。她伸出手,十七便会意地递过一碗只余零星热气的海碗。
芜歌端着那碗饺子,膝行着迈近牢门:“父亲,这是我头一回擀的饺子,擀的不好,你姑且尝尝。”她舀起一只白嫩嫩的饺子,穿过牢门的木栅递了进去。
徐献之眸中泛起潮意。他勾着脑袋,张嘴咽下那只饺子,咀了咀。他笑:“好吃。”
“好吃,便多吃点。”芜歌也笑了笑,有泪滑落,她深深地吸了去,“父亲,你且安心再等我些时日,我会想法子救出你们的。”
徐献之微微摇头:“为父老了,早活够了。早些去见你娘也好,黄泉路上总归是不孤单。你不用在意为父。”
芜歌的手顿住,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可她还在强忍着泪水:“父亲!”
徐献之伸手穿过木栅,抚上女儿的发:“幺儿啊,你若能为我留下一点血脉,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父亲,让三哥和六哥降了吧。”芜歌深吸一口气,笃定地看着父亲。
徐献之的手顿住,随即,他笑了:“知我者,幺儿也。他们能有这份孝心,为父已是老怀安慰,断然没道理拉着儿孙辈一同受死的道理。只是,为父劝不动他们。不如,你劝劝他们吧。”
芜歌咬唇,闷闷地点了点头。
徐献之又抚了抚女儿的发:“幺儿啊,临走前能再见你一面,为父也心满意足了。”
“父亲,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芜歌低喃,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为父是非死不可的。”徐献之轻笑,“真的无碍的。”
“不会的,父亲!不会的!”芜歌一个劲低喃。
徐献之却笑得格外开怀:“还是生女儿好啊,为父没白疼你。”
父女重逢,也不过是聊了半柱香的时辰。
芜歌又见了几位兄长。乔之和庶出的三爷、六爷并未关在一处。
乔之很憔悴,只留了一封信要芜歌转交,那是一封和离书。
“帮我劝劝芙蓉,给小乐儿和齐哥儿改姓吧,让她保重,不必再等我。”
芜歌知晓,哪怕她能侥幸救下哥哥,哥哥一家四口却是注定分道扬镳了:“哥哥,你放心,我会去见嫂嫂的。小乐儿和齐哥儿即便改了国姓,也还是哥哥的孩儿。”
这样的宽慰,并不能让乔之好过多少。他苦苦一笑,盯着天顶,惆怅道:“你转告芙蓉,娶她,虽是父亲授意,可惊鸿一瞥,一见倾心,那是真的。”
“好。”芜歌噙着泪应下。
乔之扭头看着妹妹:“幺儿,别为了我们苟活,就许下不该许的。刘义隆,配不上你。”
芜歌深吸一气,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很自私的,万万不会委屈了自己。”
乔之会心地笑了笑。
当芜歌捧着最后两碗饺子,去见三爷徐沅之和六爷徐洵之时,却并不能说服兄弟俩。
“我徐家儿郎岂有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舍了父亲和手足独活,还不如去死!”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可父亲想你们好好活着。”芜歌劝,“父亲不想你们做无谓的牺牲。”
“何为无谓?”徐沅之轻笑,“这世间谁不会一死?”
“楠哥儿怎么办?”芜歌问,“你们都不是一个人。”
想到妻儿,兄弟俩的面色变了变,可是也只是须臾罢了。他们对视一眼,大口朵颐着那碗并不可口的饺子:“幺儿,你不必说了。我们早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