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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很多人幻想的那种赢粮影从,让人热泪盈眶的场景,根本没有发生,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出现。
那么也难怪重回故地的赵官家和几位随行近臣心情如此沉重,更难怪身为东京留守司推官的郭仲荀心中忐忑,做此姿态,让一名队将来表演君民一家亲。
赵玖回过神来,情知是被人误会了,他哪里是在意这个?
须知道,今日这中军龙纛下,所有人都有资格感时伤怀,唯独他一个第一次来到东京的人绝对没有什么感想……他之所以沉默,乃是因为见到这些军士尚有秩序,所以晓得自己入城之后十之八九要面对宗泽。
换言之,其他人是近故地而情怯,赵玖是近人而生畏。
他不知道宗泽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而他又该用什么姿态和方式来面对宗泽。
“大家,要不臣代官家安抚一下?”眼见着赵官家久久不言,越靠近旧都越主动的内侍省大押班蓝珪主动出言。
“朕去看看吧。”赵玖回过神来,却又微笑相对,然后便直接翻身下马,往前方而去。
其余人不敢怠慢,赶紧蜂拥相随。
“臣,常宁左厢第六军第三指挥都头,无为军贝言叩见官家。”来人见到赵玖下马往此处而来,却是远远便扬声报上官职姓名……都头就是百人队队将以往的正式称呼,常宁是军号,无为军是籍贯,很明显,这个作为前来查探验证的队将是个口舌伶俐之辈。
“起来吧。”赵玖来到跟前,也立即免礼。
“官家再归东京,臣等实在是欢喜的紧……”这姓贝的队将爬起来,顺势按照套路奉承了一句。
不料,赵玖闻声反而失笑:“果然欢喜吗?”
“果然欢喜。”贝言心下先是愕然,复又一惊。“官家回銮,怎么可能不喜?何况官家来此,必然是南边王师大胜了。”
“王师固然是胜了,可金军未去,朕若来此,东京日后必为金军主力趋向,你们十之八九要为之赴死,也能喜吗?”赵玖继续微笑相询。
“臣……”贝言只是微微一怔,便赶紧再度叩首应声。“臣等愿为官家赴死!”
然而,贝言是个伶俐人,他身后跪着的士卒却没有这么好的脑子,却是愕然一片,只是看到队将又跪下,然后慌乱跪下罢了。
很显然,这些人对官家到来只有仓促和慌乱,对金军可能来此,更只是紧张和畏惧。
“不过,朕来此处也是有好处的。”赵玖重新笑道。“最起码东南、巴蜀、荆襄上的钱帛是能带来一点的,这次把金军撵走,军饷便能发回来了……这几年,辛苦诸位留守东京了!”
听到这里,这支部队的士卒方才有了几分振奋之意,而这贝言也是陡然一喜,直到看见官家笑眯眯来看自己,方才赶紧低头再言:“臣等不辛苦……”
但一语既出,以此人的伶俐,却也是有了几分艰难姿态。
赵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却是转身归队上马,催促全军进发了。
就这样,到了傍晚时分,月亮微微显现的时候,赵官家的龙纛却是终于从南薰门进入到了东京城内。
这时候,城中上下早已得知赵官家重返东京,预想中的士民挥泪相迎的场景也多少有了点模样,胡寅等人也都按捺不住,沿途泪流不止……
然而,东京城经过靖康之变,人口损失极多,偌大的城池(可能达到50平方千米)如今却只有一二十万人口,具体到闻讯后能赶来的东京父老,不过千余人罢了,这么点人,分布在极为宽阔御街两侧,显得极为稀疏,还不如闻讯而来接应的城防军人数多呢。
如此情形,再加上天色将黑,赵官家却是没有耽搁,他拒绝了东京留守司来迎官员往大内而去的建议,而是在进入朱雀门转入内城后,直接往宗泽所居的汴水侧枢相府而去。
临到府门前,早有宗泽之子宗颍于门前跪迎,很显然宗泽也早知道赵官家来此的讯息,然后早有准备。
见到如此,赵官家反而无话可说,只是稍微安慰宗颍几句,便随对方踏入府中。而只行到正堂之前,便看到一精瘦老者,须发灰白,着粗布衣,披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毛氅,为侍从所搀扶,正立于门内,死死盯着门前。
赵玖不敢犹豫,即刻上前,准备自己扶过对方。
然而,临到跟前,尚未碰到对方臂膀,尚未全黑的暮色之下,月光之中,这老者便忽然冷笑相对……其人气息不稳,语调也缓慢,俨然身体虚弱,唯独言语格外清楚,却浑不似病入膏肓之人:
“官家这是见臣要死了,抢着来收东京留守司兵权,以防大位不稳呢?还是在南阳失了人心,想要借东京城糊弄一下天下人呢?”
堂前明显哗然一时。
而躲无可躲的赵玖微微一怔,却是依旧上前从侍从手中扶过对方,然后正色低头相应:“两者都有,让宗相公见笑了。”
这次,轮到宗泽微微一怔,继而无言了。
就这样,二人一个立在门内,一个立在门外,交臂而立,等了许久,门内之人方才叹了口气:“元宵佳节,官家重归故里,臣为守臣,便是再乏物资,也得请官家入内一饮……”
闻得此言,身后南阳、东京群臣明显释然下来,而赵玖却为之紧张,继而愈发认真起来。
然而,想了半日,他也只能扶着对方,正色说了一句:
“辛苦宗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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