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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叶晚在家休息了两天,把病彻底养好了才敢出门。其间,她把新歌顺了一遍,给周南明发消息:我已经把歌练熟了,随时可以录。
周南明回得很简单:来公司。
叶晚随便挑了件衣服,一切听从沈医生的医嘱,以保暖为主,绝对不露脚踝,不然,在圣诞节的时候休想吃火锅。
当时她两眼放光:“你要带我去吃火锅?”
沈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和叶清白约好的吗?”
“哦哦。”叶晚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们只有三分熟,你不愿意去。现在呢,我们有十分熟了?”
沈渡想直接无视她说的这句话,但是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无视不了,只能吐出几个字:“五六分吧。”
叶晚乐呵呵的,心想:管你几分呢,反正都是熟的。
于是圣诞节之约就这样定了下来,叶晚从角落里翻出一幅日历挂在墙上,过一天就划掉一天,现在还剩……她出门前拿起笔划掉一天,圣诞节之约就在明天。
她喜滋滋地放下笔,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了电话,发现是周南明打来的,他说:“我来接你了,下楼。”
叶晚很惊讶,以往去公司,周南明也会派人来接她,但是很少亲自来,他给她当司机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晚怕周南明等急了,拿起包就往楼下冲。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路口时,周南明正靠在车身上看天空。他穿了一身正装,身形修长挺拔,下巴微抬,看起来很沉稳,她不用靠近,就能看出他并未刻意掩饰的傲气。他光明正大地在这里等她,而她一出来就贼眉鼠眼地往旁边看了看,然后跑过去,说:“你怎么在这儿等我?”
周南明细细打量了一下她,她似乎瘦了一些,想是抱起来肯定会轻许多。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打开车门,说:“上次你都澄清了,我来找你,没必要再偷偷摸摸的。”
叶晚一想也是,坐进车里,又说:“你让小程来接我就是了,干吗非得自己跑一趟?”
周南明发动车子,眸子一动,笑了笑,说:“我还不能亲自来接你了?”他往后靠了靠,又说,“叶晚,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叶晚夸张地“啊”了一声:“谁怕你了?”她顿了一下,说,“在我们公司里,就我对你没大没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你。”
周南明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那天录的歌我听了,对于我说的问题,你改了吗?”
这两天,叶晚录歌后在朋友圈发了短视频,她的微信好友大多是圈里人,视频下面点赞无数,评论里全是夸赞的话,直到周大老板冷不丁地评论了一句:不是很好听。
自此,那条朋友圈沉寂了,没人再评论。
叶晚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讪然,说:“你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就不能私聊我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还不好好唱?”
“明明已经很好听了!”叶晚气呼呼地看着他,见他嘴角仍然带着笑,她哼了一声,干脆把脸转向窗外。
她非常确信,她唱得真的很好听,因为她发完朋友圈后,见沈渡一直没有回她,便打了电话过去。沈渡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似乎在睡觉,电话接通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叶晚?”
“你在睡觉?”
“没……”沈渡的声音清晰起来,“什么事?”
叶晚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我写了首歌,想唱给你听。”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唱吧。”
那是一首曲风平和的歌,适合在夜晚听,最好窗外有风霜雨雪,屋内有红瓷卮酒,然后仔细地听这首歌。
沈渡把手机贴近耳朵,叶晚却收了音,屏息凝神,等着他的评语。他还沉浸在音乐中,没回过神来。她心里一慌,唯恐听到什么不好的话,说:“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挂了,拜拜。”
放下手机后,她还是觉得心慌,再刷朋友圈,收到一条新的评论。
沈渡:好听。
她看到短短的两个字,心底突然像开了一朵花。
所以,别人说不好听,都是假的。沈渡说好听,那就是真的好听。
周南明不知道叶晚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录完歌去哪儿?医院?”
“不去了……”叶晚条件反射般地回答,突然“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许音袂告诉你的?”
周南明不置可否:“给她工资的可是我。”
万恶的资本主义!
叶晚恨恨地看着周南明,周南明视若无睹,继续开车。
周南明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叶晚从低谷中拉起来,接手了她的一切事务。第二件事则是把许音袂从网上给挖了出来,当叶晚的专职词作人。
叶晚曾经问过许音袂,当时她选择在网上接零散活,就是想自由工作,周南明是怎么打动她的。许音袂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为名利所动的,周老板用事实告诉我,我以前获得的名不够大,得到的钱不够多。”
叶晚:“……”
——行吧,你有钱你有理。
直到下午,录制才结束,叶晚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听音频,一首首地听,耗费了不少时间。公司里的人都没有下班,全围在录音室外面,趴在玻璃窗边看着叶晚。
“哇,真的是叶晚!”
“让我看看,她的皮肤是不是真有照片上的那么好,照片肯定加滤镜了吧?”
“别挤别挤,我才来一个月,都没见过她一次呢!”一个新人趴在玻璃窗上,愤愤地说,“你们不是见过她很多次吗!”
那些老人异口同声:“没有!”
诚然,叶晚签的是他们公司,但是他们公司并不像外界所传的只捧叶晚一个,公司发掘了很多新人,影视、唱歌都有涉猎。而叶晚作为他们公司最大牌的艺人,性格最古怪,一切事宜由周南明亲自负责,偶尔许音袂也会帮忙,其他人不会插手。
而且叶晚每次来录音都是在上班时间,除了录音室的工作人员,其他人都接触不到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都下班了,她还在反复地录她不满意的部分。
窗户上趴着一群人,叶晚自然察觉到了,毕竟这些人挡着外面,光一点儿也透不进来。她抬起头,对外面的人一笑。窗外的人俱是一怔,慌忙兴奋地跟她打招呼。
“喂,老板来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人群,这些人沉默了一秒,然后立即让出了一条路,在高低不一的“老板再见”的声音中,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他们虽然还想再看看叶晚,但是一想到身边有周南明在——
算了,他们还是少看两眼吧。
录音室隔音效果好,叶晚没察觉到外面的情况,看了一眼在一旁闷闷地关着录音设备的许音袂,用手抵了抵她的肩膀,说:“你怎么了?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
许音袂呆滞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喃喃道:“他一点儿也没变。”
“什么?”
“还是那样肆意胆大。可是我又觉得他变了,比以前要成熟,个子也长高了些……”
“许音袂,你在嘀咕什么?”叶晚听得糊涂,忍不住伸出手在许音袂眼前晃了晃,“你做梦呢?快醒醒!”
许音袂一把抓住叶晚的手,她的力气很大,叶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叶晚,急忙说:“我是在做梦吗?”
叶晚无奈道:“你是不是在做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放开我的手,我的手就要断了。”
许音袂这才回过神,放开了叶晚的手。她一脸尴尬地帮叶晚揉手腕,说:“不好意思啊,晚晚,我刚刚在想事情。”
叶晚埋怨道:“我差点死在你的手里。快告诉我,你心里在想谁呢?你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叶晚要去挠许音袂,许音袂忙躲开,一边笑一边求饶:“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许音袂说着,便随意打开录音设备放叶晚今天录的歌。叶晚清亮的嗓音在室内回荡,许音袂抿了抿唇,说:“我以前说过高中有过暗恋的人吧,那个人是张与川。”
叶晚惊讶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去,说话都结巴了:“你们……你们……”
原来他们不是仇人见面,是“情人”见面。
“我知道你在好奇我们那天的态度,谁让他一开口就叫我书呆子的!”许音袂在椅子上盘腿坐好,哼了一声,说,“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你不引人注目,他是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许音袂这里说的引人注目,不只是光芒万丈,有时候有特点也算。
比如她这个书呆子。
“张与川当时在我们高中属于风云人物。有一年,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特别恶劣的事情,但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事人来上学那天,正好升国旗,张与川是旗手。那天的他真好看,穿着我们一中的蓝白色校服,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顶帽子,非常好看。升完国旗后,他拿起话筒,指着那个人说:‘等着吧,以后我当警察,亲手抓你。’”
“然后呢?”
许音袂笑了一下,说:“然后他就被校长赶下去了。那时候,他在学校的成绩排名倒数一百以内,校长说,他能考上警察学院再说吧。第二年的一月份,第一次模拟考,他的成绩在年级排名两百七十六,他问校长:‘这样的成绩能上警察学院了吧?’”
叶晚感慨:“厉害厉害,有我的风范。这样的风云人物,不可能不让人动心,是吧?”
“是啊。”
许音袂心想,怎么可能不动心呢,何况她离张与川那么近。她向来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被老师派到张与川旁边去感染他。老师还给她分配了任务,让她在校刊上对张与川进行教育。总之,因为种种事件,两人的仇结下了。
面对她,张与川一口一个“书呆子”,她那时笨嘴拙舌,憋得满脸通红,说他是小警察。他气不过,不准她加“小”这个字,因为“小”显得不严肃,但是她哪里肯听,两人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
他们在学校是熟,但是毕业后,出了校门,似乎没有联系的理由了。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喜欢他,喜欢了整个年少时期。
叶晚怔怔地听着,半天后,才说:“好羡慕。”
“什么?”
“好羡慕你暗恋过人。”叶晚托着下巴,鼓起腮帮子,“我高中的时候忙得要死,不是在唱歌,就是在去唱歌的路上。”
许音袂失笑,轻打了叶晚一下,随意地往叶晚身后一瞥,立刻正了脸色,说:“周老板。”
周南明“嗯”了一声:“聊完了?”
叶晚不用回头就知道周南明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不满道:“还没呢,周老板还不下班?”
虽然叶晚是用质问的语气说话,但是她的眼神非常不安。许音袂在心里叹气,叶晚明明是怕周南明的,但是在周南明面前,她却不愿意表露出来。
一瞬间,许音袂看到周南明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他的语气没有变:“马上就下班,我是来看看你把歌录好了没有。”
“好了。”叶晚站起身来,说,“音袂说送我回去,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说着,叶晚扯着许音袂的手,许音袂忙用眼神表示自己很无辜。周南明瞥了许音袂一眼,让开一条路,说:“我马上也回去,你们先走吧。”
叶晚走后,那首她唱过的、被循环播放的歌到了尾声,周南明站在窗户旁,看着叶晚出了办公楼,夜色沉沉,看不清晰她的面容。
隐隐约约间,他听见叶晚唱:“……我愿意。”
……
他心想:如果可以,我也愿意。
02
在回家的路上,叶晚还不断地感慨自己没有青春。许音袂看了她一眼,嗔道:“现在也不晚啊。”
“哪里不晚!”叶晚往后靠了靠椅背,看着前方,夜色中,光影错落,她低叹,“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谁还会暗恋?大家都世故,都怕浪费时间。”
“你不就是?”许音袂说,“你暗恋着沈医生,到现在都没说一句喜欢他吧?”
叶晚哑然片刻后,立即辩解:“我是没说过一句喜欢他,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眼神都在说着喜欢他好吗!”
“好好好。”许音袂笑了。她的手攥着方向盘,突然说,“其实,我倒是认识一个年纪很大却还在玩暗恋的人。”
叶晚很好奇,她知道许音袂在圈内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事也比她多,忙问:“谁?”
“我就不透露是谁了,但是我可以跟你说说细节。那个人吧,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什么地步呢?几乎每一天他会去看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一会儿,时间不长,五分钟不到就足够了。出差的时候,他都会给她打电话,但她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儿怕他,每次说了几句就找理由挂断。他拿着话筒拖延时间,说天气,说美食,说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不说喜欢。”
叶晚听得入神,问:“为什么他不说喜欢呢?”
是啊,为什么他不说喜欢呢?
现在长大了,他为什么不敢说一句喜欢呢?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只有在得不到她的时候,她才真正属于他。他说:‘在她属于另一个人之前,她是他的。’”
许音袂说完,偷偷去看叶晚的表情。叶晚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太惨了。”她又生气道,“那个女孩是傻了吗?为什么看不出来?”
许音袂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颤,她很无奈,不再说话。
那个女孩,是傻得没救了。
许音袂还有事,把叶晚送到楼下便走了。叶晚站在路边跟许音袂挥手,许音袂不放心,把车窗摇下来,说:“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你别跟沈渡那么亲密,最好别让他来你家,你家附近肯定有狗仔蹲守。”
叶晚点头,想解释:“上次是因为……”
“我知道。”许音袂扬了扬手,“我走了。”
叶晚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悻悻地想,上次是因为她生病了嘛,沈渡只是好心送她回来。她转头往道路两旁看了看,如果狗仔发现,是不会听她的解释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家里走去。
到门口后,她习惯性地往包里掏钥匙。突然,她的手一顿,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这时,关于她上午离开家时的一些细节霎时浮现在脑海中,她似乎……好像……也许忘了带钥匙。
完了!
她为了保证隐私,钥匙只留了一份,就连物业那里也没有。她把钥匙丢在家里,可以说是断了回家的路了。
叶晚虽然有时候大大咧咧的,但一般不会在带钥匙这种细小的事情上失误。她很快冷静下来,背靠在墙上,打算找个人问问,有没有开锁公司的号码。
许音袂说她还有事,让她帮忙不太好。
周南明这个工作狂肯定还在忙,给他打电话无疑是找死。
叶晚的手停在通讯录里沈渡的这一栏上。她给他的备注是“沈渡小哥哥”,后来被他看见了,他毫不留情地改成了“沈医生”,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浮想联翩,她后来又改了回来。此刻,她正望着“沈渡小哥哥”这五个字发呆。
她只是要个号码,又不是让他过来,应该没关系吧?
叶晚正在门口发呆,一个人突然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忙把脸埋在高领毛衣里,生怕被别人发现。过路人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加快了步伐,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叶晚:“……”她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算了,还是问神通广大的周南明吧。她打开微信,打开与周南明的对话框,却发现对话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周南明找她有事?
她觉得奇怪,想看周南明要发什么,却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她正准备发语音,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下,按了返回键,是盛玉发来的语音:“晚晚,别忘了圣诞节吃火锅哦。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你录歌的视频,你脸色不太好,身体还没好吗?”
盛玉的声音很温柔,叶晚听得心里暖暖的。她回了个小可怜的表情,然后发了一句话:快好啦。我忘了带钥匙,现在进不了家门。
盛玉回复:太惨了吧!你没有备用钥匙吗?
叶晚:没有,我正在找开锁公司的号码。你有吗?
盛玉:等一下,我问问沈医生。
叶晚:“……”
兜兜转转,还是问到沈渡的头上了。
盛玉此时正在术后监护室,沈渡站在病床前观察病人。听到盛玉的问题,他头也不回地把号码背了出来。盛玉记下号码后,忍不住说:“沈医生,你就不好奇是谁家的门打不开了吗?”
沈渡还是没回头:“总不会是我家的。”
“也差不多了。”盛玉笑了,她笑起来也很温柔,她说:“是晚晚。”
叶晚?
沈渡的手一顿,正观察着病人的他愣住了。
盛玉趁热打铁:“唉,大冷天的,晚晚站在家门口,可怜哟!”
沈渡淡淡地说:“开锁公司来得很快。”
说完这句话,他想了一下:这家开锁公司是来得最快的吗?
沈渡曾经为了锻炼记忆力,把一本电话本的号码全背了下来,各大开锁公司的号码倒背如流,所以盛玉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问他。她把号码给叶晚发过去,叶晚回复:感谢!我已经打电话了,开锁公司的人很快就来。
盛玉站起身来,问:“病人怎么样?”
“还不错。”沈渡对护士交代了一番,跟盛玉一起出了术后监护室,问,“打过电话了?”
盛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渡问的是叶晚的事情。她点点头,说:“晚晚打过电话了,说开锁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
沈渡“嗯”了一声,说:“你跟她保持联系。”
盛玉看着沈渡的背影,恍然大悟。她不是没见过沈渡细心的一面,但仅仅在医院见过。想来是沈渡觉得大晚上的,叶晚一个人等开锁的人不太安全,才让她和叶晚保持联系。
盛玉给叶晚发去消息:开锁的人到了以后,你跟我说一声,沈渡有点儿不放心。
“沈渡有点儿不放心?”叶晚读着盛玉发来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读,又连在一起读,突然觉得这八个字格外温柔。
沈渡不放心她。
叶晚的脸微微一红,正要回消息,身后突然有人粗声粗气地说:“是你要开锁?”
叶晚心里一惊,回过头,只见一个大叔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方穿着粗陋,胡子拉碴,身上隐隐传来熏人的酒气,许是见叶晚单身一人,他掩不住色眯眯的眼神,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她觉得非常不舒服,想避开这目光,却又避不开。她的眉头皱了皱,“嗯”了一声,然后让开了一条路。
这人在路过叶晚身边时,故意用身子撞了她一下,她攥紧了拳头。这时,她的手机传来振动,盛玉见她没回复,又发来了信息。她顿时觉得委屈,回复:来了个大色狼,我想打他!
叶晚说是想打人,却后退了几步,与这人拉开一些距离。她向来如此,在没人保护时,远远地避开危险。她还给盛玉发了个表情,像调侃般,想把这个问题带过。
盛玉却上了心,追上沈渡,把叶晚发的信息给他看,说:“晚晚那边好像有点儿事,但我马上有手术,你下班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渡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看清上面的字后,瞳孔猛地一缩。
“丁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沈渡离电话近,毫不犹豫地拿起听筒,说:“你好,麻醉科。”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沈渡的眉头顿时皱起,说:“好,我马上来。”
说完,他飞快地挂了电话,对盛玉说:“心内科急诊插管,老总在手术室,我过去一趟。”他正说着,修长的手指一动,忽然把盛玉手中的手机夺了过来,飞快地按了几个键,不到两秒钟,那边接了电话。
“盛玉?”叶晚柔和的声音传来。
沈渡想到现在的她正在走廊里,离那个色狼有点儿近,肯定有点儿害怕,却还在强装镇定,他的心不由得紧了紧。他说:“放外音。”
是命令的、不容拒绝的却又平静的语气。
叶晚没想到是沈渡打来的,微微一怔,但还是照做。沈渡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他轻轻地说:“我带钥匙了,马上到家,你等我一会儿,让开锁的人回去吧。”他顿了一下,声音放软,“乖。”
他说,乖。
巧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对他乖巧。
沈渡听到电话那头的叶晚轻轻地“嗯”了一声,知道她会乖乖听话,便不等她回话,把手机扔给盛玉,拿起急救箱往外跑去。
叶晚挂了电话后,和开锁的人面面相觑。她指了指手机,一脸无辜,得意的笑却从眼角蔓延至嘴边:“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回来了,让您白跑一趟了。”
叶晚掏出钱递给开锁的人,他啐了一声,但又因为她的“男朋友”快到了,不敢造次,只能提着箱子走了。
叶晚松了一口气,软弱和疲惫顿时涌上眉间。她靠着冰冷的门,慢慢蹲下来。过堂风呼啸而过,她给沈渡发消息:你说马上来,是真的吗?
03
医院。
沈渡到了病区,喊道:“麻醉科,几床插管?”
他是爬楼梯上来的,气喘吁吁的,却在尽力恢复平时平稳的声音:“快。”
护士立刻迎上来,一边说一边带路:“二十七床。”
“好。”沈渡进了病房,快速地扫了一眼监护仪,一边打开急救箱一边问,“你们有静脉供应吗?”
“有。”
“家属在不在?”
“在。”
“把床拉出来,床板卸下来。”
急诊插管一秒钟都耽搁不得,沈渡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他让护士准备吸引器,二十毫升注射器,家属签字后,开始插管。
“推四毫升丙泊酚。”
“吸氧。”
他的声音平静,如山泉般缓缓在人心中流过,让一旁紧张的人安定了下来。对于这种急救,他在做住院总医师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可以说经验丰富。病人的状态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沈渡摘掉口罩,叮嘱值班护士一些细节后才放心地离开。
在回麻醉科的路上,他拿出手机,见叶晚发来好几条消息。
——你说马上来,是真的吗?
——算了,你还是别来了,被狗仔发现就不好了。我去朋友家凑合一晚上。
——你别担心啦。
看到最后一条,沈渡忍不住笑了。她明明是想让他担心,才会主动说让他别担心。如果他不担心,她心里会很难受吧?
麻醉科。
“沈医生出去了?”交班医生刚刚换好衣服,问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说:“心内科那边有事,沈老师过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刚刚说完,实习生“啊”了一声,“沈老师回来了。”
沈渡“嗯”了一声,走进来,眉宇间露出些许疲惫,说:“周医生来了。”
接下来是每日必做的交班。交完班后,沈渡去换了衣服,前后不到五分钟,他便准备出去了。周医生目瞪口呆,说:“沈医生今天赶回家去干什么?怎么那么快?”
以往交完班后,沈渡不会那么急着走,一般都会留下来写些东西。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家有点儿事。”沈渡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波澜,他拿起外套穿上,围了条深灰色的围巾,说,“我先走了啊。”
周医生没有细问,毕竟,谁家没有急事呢?
旁边的实习生看着沈渡的背影发怔。周医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了?沈医生走了,你的魂也跟着走了?”
实习生回过神,说:“不是,沈老师跟平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那条围巾是盛老师送的,他和叶老师一人一条,可他不喜欢戴围巾,一直放在这里。但今天他戴了,所以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周医生耸了耸肩,说:“可能今天太冷了吧,零下十几摄氏度呢。”
实习生点头。也是,今天太冷了。
八分钟前,沈渡回叶晚的消息:冷不冷?
叶晚:太冷了,我什么都戴了,就是忘了戴围巾,气。
沈渡:从医院到你家,要多长时间?
叶晚:大概十五分钟吧。
沈渡:数到一千。
沈渡发动车子的引擎,车灯亮起,黑色陆虎驶进了茫茫夜色中,风呼呼地吹来,围巾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
零下十几摄氏度,小饭团冻坏了怎么办?
叶晚在给沈渡发消息时,周南明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对话框上明明显示他输入了很久,最后,他居然只是问她睡了没。她恹恹地回了一句:还没有。
在她心里是不愿意向周南明服输的,虽然他在她低谷的时候把她拉了起来,她心里很感激他,但是她觉得,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对她的音乐指手画脚。所以,她总疏远他,不向他妥协,也极少违抗他。
今天她是进不了家门了,如果她向周南明求助,他应该会收留她吧?
叶晚在周南明、沈渡两个对话框来来回回切换,下定决心要找周南明时,沈渡的消息发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对话框里不带任何情绪的话:数到一千。
叶晚心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数就数。她掰着手指头,听话地数了起来。
她低着头,数得极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数,非常专注,没有停歇。她数到八百二十九时,有人站定在她面前。她微怔,在一片沉寂中缓慢地抬起头。
沈渡穿着黑色的大衣,带着风霜的凉意,身形修长,直直地逆光而站。在她的眼中,他好似一首从留声机里传出的情歌,缠绵而孤冷,让人望而却步,却又让人忍不住再靠近一点儿。
是温柔,也是疏离;是冷漠,也是靠近。
叶晚喃喃道:“沈渡……”
沈渡低低地应了一声。她屈膝坐在地上,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他的心一软,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忽然传来,是她惯有的絮叨,小声却亲切。
“沈渡,我才数到八百二十九你就来了。”她笑了笑,说,“我数得特别慢,特别慢,我怕我数到一千了,你还没来,那我得多伤心啊。”她把小脸埋在膝盖上,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又说,“我的数学不好,但最会数数,一次都没有数错过,我厉害吧?”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我又不是你的谁,我们只有五六分熟,天还那么冷,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以至于最后泣不成声。她垂下眼,小声说:“沈渡,你肯定觉得我特别奇怪。我有什么好哭的呢?其实,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可以的,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我也不会哭,但是你一来,我就觉得委屈。”
她这是怎么了呢?
她本来不委屈,但是一看到他,就觉得委屈。
沈渡终于动了动,蹲下身子,把手上的围巾缠到她的脖子上,他的眉眼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清晰起来。他轻声开口:“天冷,跟我回家吧。”
04
叶晚觉得,沈渡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路上一直冷着一张脸。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解释道:“我以前都记得带钥匙的,今天走得太匆忙了……”
“知道了。”沈渡打断她的解释。
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闭嘴,但她不想浪费时间看外面,于是转头看沈渡。沈渡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叶晚“啊”了一声,不急着错开目光,反而笑了:“要收钱呀?”
沈渡挑了挑眉:“一分钟五元?”
“很实惠。”叶晚比了个OK的手势,一副“我有钱”的样子,然后把口袋里的零钱全掏出来,数了数,二十元零五角,她沉默了两秒钟,扮可怜状,“支持支付宝、微信转账吗?”
沈渡的嘴角勾起来:“不可以,计时开始。”
“无赖!”叶晚忙把目光移开,坚定地看着前方,说,“只有四分钟,我要节约一点儿。”
沈渡笑了笑,说:“准确地说,是四分零六秒。”
叶晚在心里哼了一声——就你数学好!她眼珠子一转,掰手指头:“四分钟零六秒,四舍五入,不就是五分钟吗?”
沈渡:“……”
叶晚当他默认了,看了他一眼,他的睫毛长长的,看着很柔软。她再看一眼,他的唇色淡淡的,很诱人。她接着看一眼,他的眼睛里好像落了星星,闪闪发光。她再看一眼……
沈渡终于招架不住她这偷瞄的眼神,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小脸,憋着笑,说:“不准看了。”
叶晚气愤道:“我交了钱的!”
“交钱也不给看了。”沈渡罕见地耍起了无赖,他的手离她的脸有点近,她长长的睫毛刷到他的手心,痒痒的。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缓缓地收了回来。
她倒是老实了,嘀咕道:“算了算了,我省着点儿用吧。不是我说你啊,沈渡,你收费太贵了,比我的演唱会VIP门票还贵。”
她唠叨着,刚刚说实惠的是她,现在说贵的也是她。
车子缓缓地驶进地下停车场,沈渡把车子停好,开门下车,见身后没有动静,没回头,语气略带威胁:“不会自己开门?”
叶晚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会开了。”
“不会开就别出来了。”沈渡反手关上车门,听车里没有声音了,停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叶晚正靠着车窗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笃定他会回来给她开门。
谁给她惯的这个脾气?
沈渡狠心往前走,眼前却总浮现出她的那个小眼神。十秒钟后,他还没来得及回去,车门就被打开了。他微怔,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小跑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沈渡停下脚步,看着叶晚。她被他看得心虚,说:“再看收钱了啊。”
看着张牙舞爪、其实比谁都害怕被抛下的她,淡淡的愧疚在他的心里蔓延。她在试探着任性,却被他的冷漠给打了回去。
叶晚被沈渡看得不自在,他多看一秒,她的心跳就加快一些。她正要说话,打算把这件事带过去,不远处突然有闪光灯亮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猛地伸出手抱住了她,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她的手按着他的胸膛。男人特有的气息钻入鼻间,让她觉得心安。她怔了两秒钟后,心脏仿佛要炸了。
“沈……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