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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今天一大早过来的。想着下午还有孩子要过来补习,提前把资料复印好。”抬头低头一转身,小徐姑娘的湿头发甩出一串小水珠,飞溅到吕方成的脸上,香香的,凉凉的。打得吕方成一阵发蒙。
他喉咙发紧:“你……你刚洗了澡?”
小徐轻柔地回答:“对。我试试热水器的水温。天热了,孩子疯一天能冲个凉。水压不是太稳定,忽冷忽热。”小徐抬起脸,面孔红扑扑,嘴唇粉嘟嘟,眼睛水汪汪。
吕方成看得有点慌,鼻腔里充满了小徐身上热烘烘的香气。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有点一触即发的意思。
“胡闹!冻病了怎么办?这里就你一个人顶着!换手的人都没有!”吕方成进屋拿了一块干毛巾来,给小徐裹头上,使劲地搓水。
小徐像小猫一样,轻轻伏在吕方成的胸口,突然,抱着吕方成的腰,轻轻喊了声:“哥。”
吕方成一下就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门一下被推开,郑雨晴拉着二霞进来:“吕老板,我把二霞给你送来了……”
一下,四个人都尴尬了。
郑雨晴慌张得,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小徐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下从吕方成身边蹦开,头上还顶着那块毛巾,一脸的羞红。吕方成表情尴尬:“你们,来了啊!”
郑雨晴眼睛看着地上,羞愧得不好意思抬头。她轻声嘱托:“我走了二霞。你在这里好好干。”二霞拉着她的手:“嫂子,萌萌放我这儿你放心!我指定给你管得妥妥的。”
郑雨晴简单地哎了一声,匆匆回拉一下二霞的手:“走了。”
吕方成也不说一句客气或解释的话。
二霞叉着腰伸着脑袋,在工作室里东看西看,然后把箱子砰地打开:“哥,我也不去外边租房子,就在这儿搭个铺。你这儿网线和热水器啥都有,很方便。”
小徐却说这里不能睡人,因为吕总说过这里不安全。二霞接话:“小徐,我们这里是教学机构,哪来的吕总,只有吕校长。我是镇宅的,我来了就安全了!”然后收起笑容,对吕校长解释,“我需要在工作环境里安静地备课。”又安排小徐,“麻烦你给我找下学生资料,我要先进入角色,下周工作能有的放矢。”
噼里啪啦一套组合拳,打得小徐的敌意油然而生。这明显是郑雨晴派过来的奸细,是来替她做代理老板娘的!
小徐根本不去找学生资料,就跟二霞硬扛着,把僵局留给吕方成。
吕方成一下就为难了,一股女人间的杀气在自己周围沸腾。
徐文君终于又来了。她如果隔几天不来,吕方成反倒不适应,生怕又出啥幺蛾子。不过这回来,徐文君倒是一脸巴望小饭桌发扬光大的诚恳。教室要搞地暖,厨房要用进口洗涤剂,更重要的是,工作室必须扩大规模,这是市场发展的需要。而这些事情,如果吕方成不嫌弃,徐文君说:“放着我来。”
可是吕方成不想发展壮大,他说自己就喜欢小而美。
徐文君真是恨铁不成钢:“啥小而美,那叫不求上进!满足不了广大家长的需求就是对市场的犯罪!”
也不知道二霞是怎么被徐文君洗的脑,才第一次见面,就站到徐文君那边,跟着一起劝吕方成:“哥,徐姐说得对啊!王石有一句话,年轻时就释怀与淡泊,那种人生是没有希望的!”
对徐文君今天的笑脸,吕方成不好伸手硬打,他只能把气出在二霞身上。徐文君嘻嘻一笑:“我知道你的怨气是冲着我的。我呢,也不为自己辩解,今天随便你骂,我跟你说啊,有一种治病的方法叫喧骂,你把这些年在银行,在我这儿受的憋屈,一股脑都骂出来,疏肝理气,有利教育。”
可是吕方成不骂,他不想翻那些陈年旧账,他希望徐文君尽快从眼前消失,从此不再相见。可是徐文君却说,一辈子很长,长到,相逢的人总会相逢。
徐文君说的相逢,是一份政府扶持教育的免息贷款:“虽然你对我摆一副鸟脸,但我不计较,我要帮助你扩大再生产,把状元及第工作室做大做强。我调查过了,这个门类里,你是最有故事的。因为你跨界了,你既有餐饮又有教育,目前为止是市场上独一份。你放心,你的首轮融资我负责帮你做,不要提成的哦!”
吕方成看着眼前的徐跳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看她,先是笑了,又摇摇头,再笑。
徐跳奶特别殷勤而卑微地说:“怎么样?看出我为什么升副行长了吧?我是一个真正做大事的人。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你没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吕方成终于开口了:“徐副行长,为进一个孩子,你至于吗?”
徐文君正色道:“我们今天谈事业发展,谈境界情操。你不要呼啦一下把格调降低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今天我们只谈你!如何遇见前路上更好的你!”
吕方成冷笑:“你?你还是谈私欲更合适!”
徐文君今天的修养特别好:“谈私欲也行啊!你搞小而美那才叫自私呢!只想着独善其身却不利用自己的影响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好。你的前妻郑雨晴,她格局比你大,担当比你多,是女中豪杰。可你是男人,你不该长着一副溜肩膀,该你挑的担子不敢挑!吕方成,你要拒绝这份贷款,那我真从此看扁你,一个自私自利毫无社会责任感的人。”
几句话骂得吕方成醍醐灌顶。这辈子,除了在选择文科和填报高考志愿两件事上,他任性恣意过,好像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委屈求全。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里,他的欲望,从来没有野蛮生长过。
吕方成终于伸手:“拿来吧!”
徐文君妩媚一笑,递上贷款合同:“小饭桌这个阵地上,必须插上吕状元的旗帜!”说完一掩口,嗔怪道,“哎呀我该死,又说错了,是工作室。”
吕方成翻她一眼:“这两个有区别吗?”
发行老高非常卖力。老高是那种响鼓也需重锤敲的人。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谁愿意自己折腾自己啊。又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舒服挨几年,就下班回家抱孙孙。但郑雨晴不放过他,这个时代也不允许老高放过自己,再放,连饭碗都一起放下了!一旦认识清楚,方向明确,老高是有绝对的执行力和革命性的。郑雨晴都和电商立下了军令状,老高可不敢怠慢,带着大家没日没夜练内功,终于验收合格,拉上了电商的手。老高问:“我这算不算‘互联网+’?”郑雨晴非常欣慰地点头。
老高感叹:“早知道这样,我早该对自己狠点儿!兴许,能折腾出个上市公司!”
郑雨晴说,“这说明啊,人,不论年龄,不论职位,只要激发了你的潜能,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只有你想干不想干。”
高主任立刻点头:“没错。你让我扛100斤砖头我扛不动,你让我扛100斤钞票,我不仅扛得动,我还能拉着跑!”
张国辉闪进江宏的办公室,秘书小曹很有眼色地,立即出门,随手把门带上。
江宏一副看不上的神色:“怎么说你都学不会,每次来跟个特务似的!走路踮个脚尖一点声音都没有,你属猫的吗?就不能堂堂正正?!”
张国辉一脸讨好:“在报社我搞习惯了,怕走路声音响了,影响同事们写稿的思路。”
江宏:“有什么事?”
张国辉伸长了脖子:“那个,孵化器的项目,B轮风投都进了,到现在没拿到土地许可证。工地都开工了,唐老板有点急,让我跟您这里说一声,催催下面。”
江宏:“嗯。我去问问,看什么情况。”见张国辉没有出去的意思,他又问:“还有事?”张国辉换上愁眉不展的苦逼脸:“那女人根本不按牌理出牌,送她东西也换不回一张好脸,逼我去纪委交了……”
江宏警惕地问:“你给她抓到小辫子了?”
张国辉否定:“没有!怎么可能?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杠杠地!”
张国辉走后,江宏又召来规划局局长询问生物孵化器的事。
那块地以前是做社区老人院的,老人院是省里重点规划项目,上一任省委副书记都来查看过两次,哪能说改就改呢?局长很难心,又不敢硬顶。他先说这块地国土局的手续不全,又说用地上的重大变化,得政府开会投票表决。
江宏听得一扬眉毛:“你的意思,你就是不想干咯?”
局长赶紧表态:“想干!想干!但要符合组织程序,不然我的名字签在那上头……”
江宏动了怒:“什么事情都是从无到有,从不全到全!像你这样思维的干部,大饼拴在你脖子上你都能饿死!等一切手续齐备都放你面前你再办事,你这个位子,连机器人都会坐。精兵简政,要减的第一批干部,就是像你这样没有方法,没有干劲,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人!你下去吧!”
规划局局长一走,江宏就把秘书叫来,让副局长李文渲主持工作:“那个人,以后不要叫我看见他。唯唯诺诺,没有魄力。拖我整个大建设的腿!”
郑雨晴和高飞住进了出租房,好像也没过上希望中的家庭生活。因为二人经常出差。就是待在江州的日子里,也得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才前后脚摸黑进屋。累得只是道声晚安就扑倒在床轰然大睡,第二天一早醒来后,再结伴出门各自去上班。
昨晚高飞的飞机晚点了,原本俩人约好床上例会的,等高飞进屋,都夜里三点半了,郑雨晴已经睡得梦回老家。好在养精蓄锐了一宿,两人情致极浓,早上抓紧时间在床上开了个晨会。一次团结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
郑雨晴满腔爱意,无法表达,一定要高飞晚上回来吃饭,自己给他做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但高飞空等了一晚上,饿到前腔贴后腔的时候,郑雨晴回来了,但那传说中的面,没跟着她一道进门。
郑雨晴早把西红柿鸡蛋面忘了。汇报自己去纪委交耳环,活灵活现地学着张国辉的丑模样,又说自己效率高,搂草打兔子,搞定了一项合作。高飞闷闷地问:“你什么时候做晚饭?”
郑雨晴一捂嘴,尖叫:“天啊,你到现在还没吃!”
高飞一脸尴尬加无辜:“你早上说让我回来等你下西红柿鸡蛋面的。我都答应你了,怎么能吃呢?”
雨晴不好意思了:“哎哟,你真认死理,饿了叫外卖嘛!”
高飞有点火:“我去!你这叫言而无信知道吧?是你让我等,我要是不等,就是不守信!我们都是亲人了,怎么能不守信呢?天天在外头骗来骗去钩心斗角的,但家里不能啊!”
郑雨晴惊了:“啊?我没给你下面就是不守信钩心斗角啊!我的妈呀,这高度!得得得,我给你做!你等着啊!”
这个临时的家又像曾经那个正式的家,啥吃的都没有。换了一个男人,日子过得还是不像日子呢。她抱歉地给高飞打了杯果汁,为掩饰心虚还跟高飞扯养生,晚饭少吃一口,能活九十九,你要是少吃一顿,你跟彭祖就一个寿命了。
高飞已经有气无力,也不指望面条了,他喝着果汁,还替郑雨晴担心:“你平时在单位不这样吧?咱们当领导的,不要轻易允诺,一旦答应了,一定要兑现,否则不能服众。”
郑雨晴说:“你忘了吗,转正投票我差点全票通过的,群众基础好着呢。”
高飞口气哀怨:“那你就是欺负我!知道我是忠犬八公,饿饭都赶不走。”
郑雨晴又笑着发誓:“今天实在对不起,明天晚上我一定……”
高飞作揖:“听女人说话,真是如沐春风。”
郑雨晴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高飞坏笑:“一阵风,刮过就刮过了,不必当真!”
《都市报》又犯错了,这次周长林不点明错在何处,态度温和,只让郑雨晴他们先自查。查到了,过来解释。
郑雨晴恨不得领导霹雳震怒,直接点题。她也有经验了,暴风骤雨来得快去得快。而这种温柔的猜心游戏,倒像窗外滴滴答答的牛毛细雨,纠缠。她玩不来。小粟也玩不来。两个人对着报纸愁眉苦脸,已经捋了好几遍了,没觉得哪条稿件有毛病。
他们只能牵强附会,揣测圣意。周长林收下检查却说,回去继续反思自查。意思是,郑雨晴找的方向不对。
郑雨晴这段时间,经常抽时间回去看萌萌,还真不是因为那天看到小徐姑娘。是吕方成那句话,孩子成长的每一天都不想缺席,让她感触良多。
这天,等萌萌睡着之后,郑雨晴去书房地铺上盘腿坐着,蹭着吕方成桌上的灯光,继续哗啦哗啦翻报纸自查自纠,查不出所以然,不自觉地唉声叹气。
吕方成在电脑前备课,听到郑雨晴的动静,扭过头问她:“你遇上什么难事了?跟我说说。”
郑雨晴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啥,唉,你对报纸工作也不熟悉。算了,不说了。你备课吧。”
吕方成:“你不相信我的智商?你那些数学考试,哪次不是我帮你解决疑难杂症?”
郑雨晴递上报纸,你看看,哪里不对劲?
吕方成只了一眼,果断对着头版上的大照片说:“你真是眼大无神,这么大的bug看不见?”
郑雨晴愣住了。想了想,她冲吕方成伸出大拇指:“你小眼聚光啊。别干小饭桌了,你过来给我当第一读者吧,帮我审稿子。”
“嘁,掉片树叶下来,你都怕打着头,活得战战兢兢的,哪有我小饭桌自在?我马上要扩大规模了,你在宣传口万一混不下去,我可以赏你个饭碗。”
郑雨晴听了此话,赶紧说:“那你先把周部长家孩子收进去吧?”
吕方成立即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郑雨晴一脸惶恐去周长林那里做检查:“领导!没想到天气预报也会绊人一个大跟头!”
周长林语重心长:“你头条刷着创建成功的消息,二条放张阴雨绵绵的照片,又配上‘春雷响雨倾盆,我市将进入持续性大范围阴雨天气’那样的文字,会给人非常不好的联想。你们连起来的意思是,创建成功,普天同悲!”
郑雨晴既佩服吕方成的眼光,又给周长林的话吓半死,赶紧承认失误:“我们错了!错了!绝对没这个意思!这版面语言,真是害死人!我回去就让编辑下岗,他那两只眼睛,难道是喘气用的?!罚他到资料室去,永远不给上版!”
周长林摆摆手:“差不多意思一下就行了。我也知道,这阵子你那里走了不少采编人员,再让一个永不上版,你手下还有人干活吗?”
郑雨晴这次是打心里称赞周长林英明。
周长林更加英明地补充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犯错的记者,一天也没在资料室待过,都是化名上版!唉,小郑啊,做报纸的时候,你不仅要想着读者怎么看这篇报道,更要想着,假如我是省委领导市委领导,我读这个报纸是什么感受。要学会换位思考,你只有把自己拔到跟领导一个高度,你才能把报纸办好!领导们日理万机,每天还要雷打不动地阅读各类刊物,你要考虑到领导彼时彼刻的心情。工作,要做得更细致一点。啊?”
郑雨晴哭笑不得。难啊,头上领导那么多,我又不是蛔虫,咋能猜到他们都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