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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世上尚且有诸多不如意,更遑论一只猫?有时候,有得选择,未必就比没得选择好。纵然千般为难万般不易,人不都还贪生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季菀已不再是惊异了,而是佩服,更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若非亲耳听见,她实在难以想象,八岁的儿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话来。长子七岁的时候,太祖父死了,那时他尚且还有些懵懂不知,后来渐渐懂得死亡儿子,悲切许久。但小儿子才八岁,竟似已看破生死玄机?
陆知鸢终于抬头看向亲弟弟,目光里写着些微的茫然不解。
显然,对于生死这个话题,她虽表现出了超越同龄孩子的沉稳和睿智,却仍旧有着一个孩童对未知的茫然和畏惧。
季菀不希望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正要打断。这时候,长女进来了。
她穿着厚厚的斗篷,进来就咋咋呼呼道:“外面好冷,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丫鬟给她换了个新手炉,她抱着走过来,嘟着嘴道:“你们两个小鬼,就知道在这里躲清闲。”
陆知鸢叫了声‘姐姐’,陆知桓看也不看她一眼,张嘴就怼。
“年下娘操劳庶务,我们虽不能分担一二,却也能增长几分学识。比起某些人整日里只知在穿得花枝招展往外跑强。雪人没堆成,却不知摘两枝梅花回来插在花瓶中,也好让娘开怀一二。带着一身寒气便匆忙而入,咋咋呼呼,毫无规矩。”
打嘴仗,陆知曦从来都不是这个小她四岁的弟弟的对手,经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却无言以对。只好跺跺脚,将他从母亲身边挤开,抱着娘亲的手臂撒娇。
“娘,您看阿桓,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就与我作对,您管管他啊。”
陆知桓翻白眼,将方才她挤过来的时候被大氅带到桌角的账本重拾手中,看一眼凌乱的算盘,眉头皱起来,跟个小老头儿也似。陆知鸢观弟弟面色,似乎恨不能将亲姐姐从窗户里直接扔出去清静。不过还是忍住了,认命的开始从新算账。
季菀被儿女们的拌嘴逗得开怀。
“你呀,还是当姐姐的,怎的心胸这般狭小?”
陆知曦窝在她怀里,哼哼两声,“天底下哪有我这么憋屈的姐姐啊?弟弟妹妹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成天鸡蛋里挑骨头的训我。到底谁才是姐姐啊?”
陆知鸢和陆知桓齐齐翻白眼,以此表示对有这么个‘幼稚’的姐姐感到十分不齿。
季菀摸着长女的头,“平日里你不是惯会伶牙俐齿吗?若他们说得毫无道理,你岂会无言以对?”
陆知曦抿抿唇,没接话。
季菀笑着道:“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与我一起看账吧。这雪一时半会儿怕是还停不了,你也别出去了,小心冻着。”
陆知曦哦了声,乖乖坐起来,同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看账。
“娘。”她天生是个话多的,安静不下来,这么枯坐着太闷,她又撑起头,道:“我听爹爹说,北方比南方冷。京城都下了好几场雪了,那北方岂不是日日大雪漫天?哥哥在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提起长子,季菀手上动作便顿了下来。
陆知鸢和陆知桓齐齐瞪向姐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入冬娘就开始忧心大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爹好说歹说再加上收到大哥的来信才稍稍放心。现在又提起这茬,不是存心让娘难安么?
“现下无战事,边境平稳安详,冬日雪漫滔天,也不会有什么艰难任务,顶多就是巡视州县。大哥素来最是孝顺,知道父母亲长心中挂怀,必会照顾好自己。”
陆知鸢说完又给亲弟弟使了个眼色。
姐弟俩虽然经常因为各种事‘争执’(在他们眼里那叫讨教),但也最是心有灵犀,陆知桓心领神会,道:“娘不是给大哥做了好几件袄子吗?而且大哥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许多,娘不必过于忧心。”
陆知曦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附和的点点头。
“哥哥最厉害了,骑射练武摔跤向来都是拔尖的。军营里虽然条件不好,但军需向来充足,哥哥一定好好的。”
季菀笑着搂住几个孩子。
“嗯,我知道。”
陆知曦最粘人,立马就又往她怀里钻。陆知鸢和陆知桓也没再一本正经的‘工作’,都似乖顺的猫儿一般任由母亲搂着。
陆非离打了帘子进来便瞧见这一幕,他手上动作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眼神示意丫鬟不许出声。他站了好一会儿,嘴角渐渐扬起,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
除夕前夜,终于雪停,不过外头积雪仍旧未化。只是,没前段时间那么冷了。
陆知曦又开始招呼着丫鬟们堆雪人,打雪仗。还把窝在屋子里的弟弟妹妹们也强行拉出来凑热闹。玩儿累了,又去折了几株梅花,分别插在了褚玉苑和落梅居。
瞧着那艳艳寒梅,像那夏日里烈烈炎阳,外头再是寒冷,心里也是暖的。
季菀终于开怀不少。
除夕夜晚,吃年夜饭,还是跟往年一样,陆家各府各院都来了国公府。长辈们抱着手炉说话,妯娌们细语闲谈,孩子们都出去各玩儿各的。
外头响起烟花爆竹声。
那灿灿颜色,照满整个天空,美得炫目。
季菀抬头看窗外,又开始思念在北方的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