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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陆六郎成亲。
新娘子姓甘,非京城人士,父亲是地方定州太守,甘氏在家中是庶长女,据说还是个才女,所以在家中很受重视。
定州,萧瑞外放任职的地方,就在定州。
第二天认亲的时候,季菀抬头看了眼。甘氏容貌不算特别出众,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淡雅的眉目有一丝清高傲气。
言行举止绝对是季菀在京中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大家闺秀包括世家贵女中最为严谨,最标准的。陆家的女儿虽说不太注重文人那些个繁文缛节,但也是幼承庭训,该学的规矩都没落下过。包括儿媳妇们,甭管在家时什么样,出门在外还是得端庄。可跟这个甘氏比起来,陆家所有女人都得甘拜下风。
瞧瞧人家那步伐。
季菀很想拿尺子来给她测一测,是不是每一步长度都一样。
再瞧瞧人家请安敬茶的姿势,双手就跟水平线一样平直。坐着的时候,摇杆也是笔直的,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连睫毛都不动一下。
活像个雕像。
季菀看得咂舌。
周家最是注重规矩,周府的表妹们也一个个规规矩矩得让季菀觉得有那么几分刻板。然而和甘氏一比,周家的姑娘可灵动多了。最起码不会太过克制情绪,比如说该笑的时候笑,该怒的时候怒。
甘氏…季菀很怀疑,这姑娘有情绪么?
她收回的视线不期然落在窦氏脸上。窦氏难得的一脸懵逼,直勾勾的看着甘氏,带着浓浓的茫然和错愕。
季菀几乎能读懂她的内心戏。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反观陆六郎。
这孩子一脸的别扭,敬茶后皱着的眉头都没有松懈过,跟个小老头似的。
陆六郎的性子偏活泼不羁,娶个妻子却安静得刻板,可以想象肯定十分不习惯。这大底也是三夫人的目的,给他娶个规矩严谨的妻子,好好管教管教他,就像段氏,不就把陆五郎给调教得挺好么?
然而甘氏并不具备调教人的天分,也没那个意识。
她独爱诗书,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等风雅之物,希望夫君能跟她琴瑟和谐。
偏偏陆六郎不是个有内涵的人,两人几乎没有共同语言。而甘氏十分重规矩,平日里言行起居,对自己要求极严。这也就罢了,她对陆六郎也这般要求。硬是要将陆六郎懒散的性格给改过来,并且还非要他学六艺。
陆六郎对此意见很大,夫妻俩成亲不到半月,就开始了冷战。
季菀和窦氏还好,毕竟不是亲妯娌,平日里也少见面。可作为嫡嫂的小蓝氏,便常和甘氏打照面,尤其是在婆母那。她怀着孩子,三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她有做儿媳妇的自觉,还是时不时的过去问安,自然就见到了甘氏。
光甘氏一人还好,只是沉默寡言刻板严谨,不大说话。小蓝氏瞧着,顶多就是有些不自在。可一旦碰上他们夫妻俩,就不那么风平浪静了。应该说是,这夫妻俩太过风平浪静,无形中透露出来的疏离和冷淡,则是让旁人倍感无力和尴尬。
陆六郎私底下不止一次抱怨自己对甘氏的各种不满。
眼不见心不烦,三夫人索性也免了甘氏的晨昏定省。可这位才女,相当的大义凛然,非要坚持作为儿媳妇的本分。
三夫人每日瞧着她不苟言笑的模样,只觉得头疼,甚至为躲避她的问安,还装起了病。然后甘氏又很孝顺的,在床榻前伺候汤药。人家还说,嫂嫂怀孕身有不便,小姑子们也已出嫁,她作为儿媳榻前伺候乃是理所应当。
凭良心说,甘氏是传统意义上绝对的好儿媳妇。就是性子太过死板,无论喜怒哀乐,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见得多了,便觉得有些无趣。
小蓝氏抚着已有些显怀的肚子,叹了声。
“这才多久,六弟都和六弟妹分房睡了。要我说,六弟妹其实挺好的,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尤其精通琴棋书画。我看过她的丹青,真是大家手笔,我怕是练个十来年都不及。六弟那性子,就该多学学。”
季菀和窦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意思。
陆家教育子女严格,向来不缺好老师。陆六郎若是想好好学,还用等到今天?
而且琴棋书画这等附庸风雅的东西,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陆家的男人,大多数都更重武。只能说,陆六郎不是甘氏想求的知己。
简单的说,三观不合。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甘氏看着严谨死板,却没有段氏的魄力,所以她做不到段氏的成就,做不了一个‘大贤’的妻子。而这样一味的要求陆六郎来迎合她,长此以往,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窦氏没吭声。
她不喜欢甘氏。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在甘氏面前,整个人都不自在,连呼吸一下都得先酝酿酝酿。
这种感觉,太憋屈。
和甘氏同一屋檐下坐着,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她都觉得窒息。所以她现在都不去三房看小蓝氏了,就怕‘倒霉’遇见甘氏。
小蓝氏走后,窦氏便道:“我看六弟迟早得有新欢。”
她倒不是存心要和甘氏过不去,但陆六郎这态度,很显然是不喜甘氏。就算现在不能纳妾,恐怕也少不得会收两个通房,就像之前的陆四郎。
季菀默了默。
“这到底是他们夫妻间的私事,咱们也不好掺和。我倒是赞同二嫂的话,六弟妹为人虽然严谨了些,可比起大家风范,咱们这几个做嫂子的,没一个及得上。”
这一点窦氏还是认可的。
虽然她不喜欢那样的‘大家风范’,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大众认可并尊崇的。
“他们俩的性子,倒是互补。若能好好磨一磨,也是极为相配的。”
窦氏没接话,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否定。
“不说他俩了。”她向来是不大爱多管闲事的,不过就是同一屋檐下住着,小蓝氏提起了,才忍不住碎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