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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初前脚刚踏进院门,眼睛就望见了不远处的那道颀长身影。
她脚步顿了一下,手指不安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袖。等定下神来,才慢慢向着薛廷走过去。
院中栽着几株海棠,是灵初前些时日种下的,还不到一人高,已经开始盛放,枝上缀满了粉白色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薛廷站在那几株海棠前,背对着灵初,廊下灯笼的光斜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已经深了,灵初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走得近了,见他身上似乎已沾了夜露,清清冷冷。
她走到薛廷身后,唤一声:“阿兄。”
薛廷转过身来,垂眼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面色平静:“回来了。”
“阿兄是在等我吗?”灵初问。
薛廷“嗯”了一声,嗓子喑沉低哑,是受过伤的缘故。
他语气淡淡的,灵初却莫名想到以前犯错的时候被他惩戒的情形,既心虚又紧张,眼睫颤了颤,仰头看着薛廷:“阿兄,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要夜不归宿的,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薛廷也看着她。
月下的少女眼睛格外明亮,清凌凌的仿若有光,细看时似乎带了一点央求的意味。
夜深露重,薛廷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淡淡道:“你知道的,你的事我从来不多管,只是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系好带子,薛廷的手从她肩膀上拿开,“这次出去两天,你院里的人没有一个跟着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灵初很乖巧地继续认错:“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薛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随意地问道:“累不累?”
灵初点点头,秀长的眉微微蹙起,语气娇软地道:“走了很多路,腿疼得不得了。”说着活动了一下脚腕,“站着都累。”
薛廷听她小声地抱怨,又垂眸看向她,见她一脸的乏累,柔声道:“那进去休息吧。”见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这两天也别往外跑了,好好歇着。”
“嗯。不早了,阿兄也快回去歇息吧。”灵初说完,转身向着自己的寝屋走去。
薛廷站在海棠花树前,看着她的身影走进了灯火明亮的寝屋,才转身离开。
……
静谧的夜里,灵初再一次梦见了自己前世的结局。
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向自己走来,冰凉的衣裙滑过她的脸颊,一双手将她扼住,强制地灌下了毒酒。
她拼命地挣扎,指甲在榻上都掀开了,蹭出斑斑血迹。
眼角滑过泪水,身体颤抖着从榻上滚落,手捂着心口,四肢百骸都是深切的剧痛。
疼,好疼……谁来救救她……
血色充斥了整个梦境,女子的脸上似乎带着冷淡残酷的笑,扼紧了她的咽喉:“主上是要夺天下的人,他也留你够久了,你该感恩戴德。”
纤细的手猛然间收紧,灵初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躺在榻上,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颤抖着抬手擦拭。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凉夜有风,天还没亮。
灵初呆呆怔怔地坐起身,双手环抱着自己,转头看着窗下的那片如水月光,一直坐到了天明。
……
三日后,突厥公主一行人出使长安。
突厥在大魏以西,双方时战时和。数年前为了争夺高昌国的归属,大魏和突厥一连干了好几场硬仗。现在却又联合了起来,共同对抗北方的柔然。
考虑到迟早要与实力强大的元氏对上,到时难免要从突厥借力,故而关陇方面对于突厥公主的到来也表现出了应有的重视。
接见、宴会、陪同,短短的几天之内,灵初也见过了那位突厥公主好几次。
这日的宴会是露天举行,湖畔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营帐。
萧确和突厥的使臣一道向着宴会的场地行去,路上正好碰见灵初在侍女的陪伴下从另一条路上过来。
公主的衣裙精美而繁复,裙摆长至及地。云鬓却绾得简单,只佩了一支造型典雅的金穗钗。右边的锁骨上点着朱红的梅花钿,天姿国色,动人至极。
突厥的使臣明显地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见礼。
灵初面带微笑向他致意,抬眼时视线与萧确一碰而过,听见他道:“公主也是要去赴宴?正好与我等同行。”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走走。”灵初没有再看他,自行向着湖畔行去。
“公主的性情似乎有些冷淡,倒是与我国的阿什那公主大不相似。”
萧确望着灵初渐渐远去的背影,忽听到身旁的突厥使臣开口。
“是吗?”萧确收回了视线,低头淡淡道,“还好。”
……
灵初走到湖畔时,天色将晚,营帐前的空地上点满了篝火,红彤彤的一片,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
几个贵族少女聚在一处,正小声嘀咕着什么,灵初经过的时候,听见一人道:“……公主又如何,性情浮浪不定,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乱沾惹男子,叫人哪只眼睛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