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生死之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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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来这边没有吃过鱼, 吃肉也是夏冬梅进门的那一次, 她们家里吃饭都艰难, 更何况是肉这么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食物。

就喜欢吃肉, 每顿饭都喜欢吃一点,不吃就觉得不大好,跟没吃饭一样,来到这开始是身体不好, 没心情吃, 现在身体好了, 那营养吸收的就很疯狂,经常觉得饿,毕竟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里, 经过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过那天马路里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还有汽车, 关键是小洋楼, 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说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没心气,只是吧, 家里条件就这样, 什么棱角都没了, 没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 吃饱了要紧, 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个饼子去的,就这样家里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个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个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说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个。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还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里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里,目光沉沉的,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里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这时节哪里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这还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里弄得破盆子,里面放了几颗老蒜,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没了,但是家里人都喜欢,就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这人过日子,闲着没事就算计,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没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这个仔细,这个会过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个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来一个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个,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还热乎呢,隐约看到里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这个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个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们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还喜欢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们要看书呢,只不过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里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欢看书,跟太红旗一个毛病,喜欢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过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个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没有尝到。

宋清如手里还有三块,她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个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还是第一次见,咬到嘴里,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个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说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个,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这段时间也熟悉了这边,知道家里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个本子铅笔还是可以的。

宋为民没说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里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吧,家里开销还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个个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过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里吗?”

“哎,来了。”

“三姐儿,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做没做过你说实话啊。一院子的街坊邻居,你空口说白话,要遭报应的。”

王三姐儿跟个英雄一样,站在门口,只对着带来的人说,“证据就在屋子里,资本家做派,现在还要大家同情,进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样,一窝蜂的进了屋子,这一进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墙上挂的字画,喝水的杯子,就连当初丈夫留下来的遗物,都成了奸夫的了。

何寡妇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间,头发被剪了一般的阴阳头,立时脖子上就挂了一双破鞋。

楠楠到底是个姑娘,有嘴也说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地劝着三姐儿,“三姐儿,咱们都是街坊,纵然是不对,也不能这样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气罢了。”

谁知道三姐儿竟然是个心黑的,只在阳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样,“算了?什么算了?我这叫为民除害,对大家都好,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再偏帮这寡妇,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谁敢接这个话,魏大娘立时就远远的走开了,一院子的街坊邻居,到了此时才发现,三姐儿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样的,王太太嘴巴坏,平日里惹人烦,但是寡妇养家不吃亏也理解。

楠楠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报复。

是啊,就是报复,因为那天的事情,因为她跟三姐儿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妈。扑通一声自己跪下来,伏低做小给三姐儿磕头,“是我不对,我那天不该跟你抢,你放过我妈吧,你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要我妈去死吗?”

贴身的棉袄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风里面,尤为可怜,一阵冷一阵热,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跟三姐争那一口气,也没想到三姐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这王三姐,竟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凭空着一张嘴,就把何寡妇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妇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带着孩子过,早年的事情谁也不会说,毕竟都没见到,谁想到三姐儿竟然是个夜叉,说何寡妇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开始了批斗大会,逼问何寡妇奸夫是谁,这何寡妇哪里能说出来,咬紧了牙关不说话,红袖章就动死刑了,一时之间,会馆里竟然是没人求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见识了三姐儿翻手为云的本领。

背地里都送了个外号,叫老虎。

何寡妇批斗了三天,本来体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偻着跟个老妇人一样,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学了,批斗的时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断绝关系了。

何寡妇自己含着泪,低着头嗓子都哑了,“断,断,她不是我闺女,你们别管她了。”

楠楠不断,何寡妇自己断了,不想着拖累闺女,一辈子的罪,这几天都受了,看着可怜的不行。

宋家氛围也是别样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这个,她开始觉得这一直没有波及到皖南会馆,就觉得这一场运动应该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为这个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气息,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

谁知道,不是没有,是还没有开始而已,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现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时期,从高层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会馆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户,上面合页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没有了人头,全部都成了无头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还有那天顶上面的描金绘彩的五福,全部都给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块补丁一样,别样的难看。

宋清如在家里转悠了几圈,没事就转悠,听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怜何寡妇,她生怕自己家里也这样,把一些能让人说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就连宋清婉,平日里见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现在都要给个笑脸,打个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吓到了,想着以前为了洗床单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晒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给看着别让人偷走了。

宋清如闲着没事,就从后窗户那里看着一帘子的白床单,隐隐约约老是觉得不好,但是私底下问过宋为民,宋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没什么好让人说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还暗戳戳的把粮食藏了起来,每次用的时候她捯饬很久才拿出来。

太红旗喜欢站在窗户口那里吹风,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白床单,日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床单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大白天怪吓人的。

他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盘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记起来了,老觉得自己窗户对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闹鬼一样,他其实好奇心不大有,但是这次是真的纳闷了,就是想破了脑袋,太红旗大概也想不出来。

宋清如这性格其实蛮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问题,每天都在烦恼,知道的多当然比别人看的远,其实跟同龄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只不过是病怏怏的,加上母亲刚去世,家里人倒是没多想,以前就阴阳怪气的,现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还是怎么着啊?”

江长源打量着孙子,觉得过年又长高了,大概是太小了,买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头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红旗瞬间不想说话了,他那羊毛衫借给孙子了,孙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乐还是怎么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个寒碜样,太红旗直接送给孙子了。

孙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样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觉得不是一样暖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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