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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咱们家什么时候去逛县城?”
目送载着王二舅夫妇的牛车离开之后, 叶安诚抱着眼睛哭红成兔子眼的甜妹儿, 窝在前车檐子左手的车耳朵座上。
他摇着鞭子, 牵着缰绳,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时不时偏过头问一句。
“有机会就去!”
哪怕是这个时候,叶妈妈也不习惯对孩子撒谎。这都快九月份了, 今年过年,大莫是没机会的。
这年头离别不值钱。
习以为常的叶妈妈,收拾干净眼泪,开始简单盘点驴车上的满满货物。
出来一趟不容易, 总要盘点一下是不是缺什么,现在离得近,还有机会再倒回去,补充点儿。
只是, 红红的眼眶与略显疲惫的神情,透露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甜妹儿把头埋在叶安诚怀里,闷闷道:“我想奶奶了,咱们快点儿回去!”
清点了三次东西, 确认无误。
叶妈妈接过‘肉夹馍’甜妹儿,拍了拍她屁股, 对叶安诚罕见地厉声道:
“慢点走, 男子汉家家的, 给我打起点精神来, 你忘记你二舅舅跟你爷爷,怎么说的了?”
“哎!妈,我知道了!”
快接近山道,叶安诚立马收回心神,全神贯注起来。
碧山镇通往碧山村的山道,一路弯弯曲曲,七拐八弯,上坡下梁,杂草丛生,险峻叠生,即使是大山里人,即使有娴熟的技术,也不容得分心。
况且,道路有一顺就有一背,去时下坡多上坡少,回来时上坡多上坡多,有一慢就有一快,去时快回来时慢。
因此,瘦驴驮着重物,不能一个劲的跑,一路上走的时候多。
若是遇到特别陡的山坡,叶妈妈心疼瘦驴,她选择抱着甜妹儿,跳下驴车,爬一阵子山坡,等山道平了些,再上车。
比起在车上左右摇晃,晕晕乎乎的甜妹儿,更喜欢躲在叶妈妈怀里,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爬山。
“驾!”“驾!”“驾!”……
不幸的是,在半路的一个必经弯道的时候,他们竟然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堵车。前面牛车驴车,停着的起码有七·八辆。
“妈,这咋整?”
从未遇到过此类事情的少年,一脸懵,欲跳下车,往前面瞅去。
叶妈妈拉着他的胳膊,率先跳下车,再扯扯驴车上遮东西的稻草棉絮,对他道:“你留在车上守着,我去前面探探。”
说罢,她抱着甜妹儿走到前头去。
走了大约十多步,就看到弯路最前头,那里正有一头黑色的毛驴停住了,它一直在不安地乱叫,似乎害怕着前面的东西。
赶驴人心里一着急,不停用鞭子狠狠抽它,老驴宁可任挨打也不跑,只在原地踏步,愣是不肯上前一步。
不仅仅是那驴不走,它后面挨着一头大黄牛,竟然后退几步,要不是被主人拉着,它能调转头跑。黄牛车上的老汉儿,皱纹脸涨得通红,似乎因大黄牛的胆小,而恼羞成怒。
不只是这样,前五辆车的马啊驴啊,都有些不正常。
很多同镇不同村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多是老汉和年轻小伙子,他们正圈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
叶妈妈紧凑过去,想打听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跟几个老辈女辈,笑脸点头招呼,然后借着适当的时机,叶妈妈一咬牙,插进几个人对话,问道:“这位大伯,我刚到这里,就发现山道亮然堵了,这前面是咋回事啊?这驴啊,马啊,咱不肯走了呢!”
那位精瘦精瘦的老汉,皮肤黝黑,头发乱糟糟,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家牛车也在后面呢!听人说,半小时前,童山沟队里的驴车,就停在这儿,不肯挪步。也不知道今个儿怎么了,从镇上县城回来的人这么多。”
“我可听人说过,这几天道可是煞龙关,说不定前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哩!”一大盘脸盘、高鼻子中年妇女,小声嘀咕道。
碧山镇被山环绕,村人们以山田为界,大大小小的分出了许多小聚居。每座山里养着一样的人,一样靠山为生。
而旧时后的村人,喜欢根据习俗、姓氏、地形、传说、迷信等,给山沟丘陵,或者必要之道路,命上极具特色的名字。
这煞龙关,看似普通,可勉勉强强供两辆车通行,但它既然以龙命名,就定跟龙有关。
据传说,老一辈的人,路过这里时,看到过巨龙腾飞得模样。至于‘煞’字,代表着这里出过人命,这龙不是什么好龙。
甚至,据传说,煞龙出现,必有灾难。
这也是,过了半个小时,大家伙还不敢上前探查的主要原因。
在信仰风浓之地,不论大人小孩,都受一种信则有之的影响。
旁边一个朝气勃勃的年轻小伙,瞪她一眼,不满道:
“这位大婶,现在讲就的是红星主义,打倒封建迷信的旧旗帜。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是这么说,被人告到公社,可是要坐进去吃牢饭的!”
听到吃牢饭,那位大盘脸妇女,立即把脖子往后一缩,嘴里模糊不清咒骂一句,瞥了他一眼,反击道:
“小伙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不信,干嘛不去前面探探,看看是啥东西,吓得驴马全都夹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