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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雪生坐在旁边,看着她一杯一杯的往下灌,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有些心结积少成多,到最后,就变成了死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只是她真的小看了薄慕年,在美昕提出不要孩子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让她惨败而归,这个男人,到底是太爱她了,还是太恨她了?
……
沈存希开车去了贺宅,他提前打了电话,贺峰知道他要来,叫云姨加了几个菜,还嘱咐他要带小白过去。沈存希没有去接沈晏白,担心带着孩子误事。
车子驶进贺宅,贺峰站在门口迎接他。
夜幕低垂,冬风凛冽,老人穿着厚外套站在门口,车灯探照进来,打在他身上,竟多了一种萧瑟的凄清。沈存希停好车,拎着后座上的礼物,快步走过去。
“爸,您怎么在外面等,天气这么冷,仔细受冻。”那日贺峰亲口应允后,沈存希就直接改口喊爸了。
贺峰脸上笑容慈祥,看见他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他说:“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
“说好的要正式过来拜访,总不能空气而来,我们进去吧。”沈存希笑道。
贺峰也不多说,瞧他身后没有跟着那个小不点,不免失望,“怎么没把那孩子带来?”
“他被司机接回去了,下次再带他过来。”沈存希解释了一句。
贺峰点了点头,翁婿俩走进去,立即有佣人过来接沈存希手里的东西。沈存希脱下大衣,交给佣人,然后跟着贺峰进了客厅。
云姨端茶过来,对这个未来姑爷,她还是心存余悸。那晚他虽然没说什么狠话,但是那满脸戾气,竟让人心生胆怯。
“沈先生,请喝茶!”云姨将茶杯搁在沈存希面前,沈存希点头道谢,看起来温文儒雅,不像那天那样满身暴戾。
贺峰指着他面前的茶杯,道:“这是蒙顶茶,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沈存希端起茶杯,拿盖子撇了撇浮在上面的茶叶,先闻其香,再观其色,然后品其味。像个儒雅的老学究,举止得体。
贺峰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喜欢,“怎么样?”
“入口回甘,是好茶。”沈存希道。
“这是两年前,我们去四川蒙顶玩,雪生亲自摘的茶叶,亲自炒的茶叶,一直舍不得喝舍不得喝,一转眼也就只剩下一点了。”贺峰笑眯眯道。
沈存希眼前一亮,没想到依诺还会炒茶,“明年有机会,我们抽空再去一次蒙顶,我和雪生一起采茶炒茶孝敬您。”
贺峰笑起来,“老四啊,这人如茶,过了那个时候,就不是那个味。人也一样,既然喜欢,就不要过度消耗。雪生这孩子向来心重,有事只管往心里搁。那天晚上,你带小白走了以后,她追着出去了。”
沈存希心里一震,没想到那晚依诺会追出去,同时又觉得歉疚,他若再等一等,他们也不会冷战这些时日。
“雪生心里有创伤,不比你什么都清楚,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放缓一下脚步,等一等她,说不定她就追上来了。”贺峰语重心长道,他向来看好这个女婿,七年前,他与允儿无缘,他还好一阵感伤,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做了他的女婿。
“爸说得是,我会把您说的话铭记在心里。”沈存希道。
“如今,我只希望你能给她幸福,多体谅体谅她,缘分来之不易,要学会珍惜。”贺峰看着他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他终是没有看错人。
“是。”沈存希点了点头。
“你今日特地挑了雪生不在时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贺峰问道。
沈存希微笑道:“什么都瞒不了您,其实我也不是特意挑了依诺不在时过来,下午我们还一起去挑了礼物,她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有一起回。不过我确实有话要问您,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我去书房吧。”贺峰站起来,朝书房走去。
两人进了书房,沈存希转身关上门,他走到沙发旁,在贺峰对面坐下,他看着贺峰道:“爸,我今天去过康意乐福利院。”
贺峰眉心一跳,抬头望着沈存希,看见他眼底有试探之意,他说:“你去福利院做什么?”
“找依诺的亲生父母,但是很遗憾,当年连默为了拆散我和依诺,设计让依诺变成了我妹妹小六,后来谎言虽然拆穿,但是关于依诺的身世线索,也被他抹得一干二净。”沈存希边说边观察贺峰的反应,贺峰除了刚才听到福利院的名字时,有点别的反应,这会儿竟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突然想要找雪生的亲生父母,是认为我们对她不好吗?”贺峰声音平淡,并没有恼意。
“不是,依诺从小被抛弃,身世悲苦,经历了太多苦难。而她心里没有安全感,这一切都来自于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我想帮她解开心结,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圆她一个梦。也许等她知道,她并不是被亲生父母刻意抛弃,她的心结就会打开。”
“那如果你的方法行不通呢?”贺峰微蹙眉头,他怎么会不知道雪生缺乏安全感呢?他那么想认她,都不敢认,只敢把对她的感情死死压抑在心里,就是怕她知道,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会毫不迟疑地离开他,离开这个家。
“我想,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依诺也不例外。”
贺峰虽未再言,但是神情却显得格外凝重,看样子沈存希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找到雪生的亲生父母,他应不应该承认,他就是雪生的亲生父亲?
“我去福利院见到院长,院长告诉我,您五年前去过福利院,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去福利院?”沈存希没有错过他脸上的神情。
贺峰皱眉,“我刚好路过。”
“据我所知,五年前贺东辰带回了依诺,而那个时候您刚好去了福利院,这是巧合吗?”沈存希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坊间传言,贺东辰把贺雪生当成宝贝一样,从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她刚去上班那会儿,贺东辰像是忠犬一样,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会让贺东辰付出这么多?
他越与贺东辰接触,心里的疑惑就越深,贺东辰对依诺不是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再加上贺峰对依诺的关爱,也远远超过了一个养父的关爱程度。
“我记得小时候,沈家与贺家走动得很频繁,那个时候爸的妻子,不是现在的贺夫人,我们都叫她淑惠阿姨,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淑惠阿姨不见了,后来变成了现在的贺夫人。”沈存希又道。
“老四,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贺峰叹息一声,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要心思通透,他瞒不了他。
沈存希凤眸微眯,“爸是承认了,您就是依诺的亲生父亲?”
“这件事被你拆穿,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雪生确实是我的女儿,七年前,东辰就拿了她的头发做DNA鉴定,那个时候,我们不敢冒进,只能一点一点接近她,令我们措手不及的是,她竟出了那样的意外。五年前,东辰将她带回来,我知道,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让我能够弥补她。”贺峰道。
沈存希心中不无诧异,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亲耳听到贺峰承认,他心中还是感到震憾,“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还要让她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
“当年淑惠离开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见到雪生时,只是觉得雪生与她长得有些相似,我们也没有多想。淑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贺家高门大户,我的父母认为她是孤儿,很不喜她。她不忍见我夹在父母与她中间为难,后来悄然离开了。她离开贺家后,我派人到处找她,可是她音讯全无。后来,我辗转打听到她曾经在一个小镇上养胎的事,才知道她是怀着我们的孩子离开的。知道雪生是我的女儿后,我又高兴又激动,我原本打算,等她和你的婚礼结束以后,再告诉她实情,却不料……”
沈存希蹙紧眉头,“那个时候没来得及说,现在为什么又不愿意说了?”
“雪生被东辰带回来时,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东辰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她,那个时候告诉她实情,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后来等我们想说的时候,又开始害怕,害怕她会因此离开。再后来,我和东辰决定,只要她在身边,喊我一声爸爸,认不认回她,都没关系了。”
“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昨天依诺高烧不退,她反反复复喊着妈妈,在她心里,她很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沈存希激动道,他们怎么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尝试相认呢?
“老四啊,如果她问我她妈妈呢,我该怎么回答她?我们不是没想过认她,是不敢认啊!”贺峰这些年从未在一件事上这么犹豫不决过,每次听见雪生喊他爸爸,他就想告诉她真相。却又因为害怕她会离开,每每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沈存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不相认,有不相认的难处,“爸,既然我已经知道您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么这件事让我来说。”
贺峰摇了摇头,“雪生被东辰带回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相信任何人,我和东辰花了五年时间,才终于让她信任我们,我们一直不难说,就是怕动摇了她对我们的信任。如今这样,我和东辰都没有遗憾,只要她在我们身边就好。”
贺峰看着沈存希,语重心长道:“老四,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有些事不可强求。雪生在我们身边,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不求其他。”
沈存希望着老人头上斑白的发,这么多年,他们和雪生朝夕相处,他们岂会不想认她?是不能相认,才死死克制着。
“爸,那淑惠阿姨呢,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我找了她很多年,后来心淡了,就没再找了。”
沈存希点了点头,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只怕心里已经绝望了。他没有把调查到的一些线索告诉他,想等到找到人再说,以免最后找不到,让老人空欢喜一场。
“老四,你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雪生,现在还不是时机。”贺峰殷切地望着他。
沈存希抿着薄唇,半晌,他才道:“好,但是我只能答应您,暂时不告诉她,一旦时机成熟,我不会再瞒着她。”
“好。”
……
贺雪生扶着醉醺醺的韩美昕上车,将她塞进后座,她累得直喘气,这丫头看着瘦,喝醉了沉得跟铁似的。她甩了甩手臂,拉开车门上车,发动车子驶离。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金域蓝湾的公寓楼下,贺雪生下车,走到后座,韩美昕躺在座椅上,睡得正沉。她俯身拍了拍她的脸颊,“美昕,美昕,到家了,该下车了。”
韩美昕手一挥,她咕哝道:“薄慕年,不要脸,我跟你没完!”
“……”
贺雪生满头黑线,她睡着了都还咬牙切齿地骂薄慕年,这恨到底有多深啊?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臂想将她拽起来。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拿烂泥似的她没办法。
拉了几次,都拉不动,她累得头晕眼花,索性坐在后座上,等她睡醒再说。
“薄慕年,你这个混蛋,混蛋!”
贺雪生坐在旁边,听她梦呓,还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她无奈极了。从一开始他们的婚姻就不走寻常路,以前美昕没动心就罢了,她动了心,才会觉得受伤,才想着要远离。
贺雪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后来竟也昏昏欲睡,直到脑袋撞到车门上,她才醒过来,抬腕看表,才过了一小时,她蜷坐在那里,身体发麻,便推开车门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冬夜寒风萧瑟,她疼得直哆嗦,下意识拉紧了衣服,她在原地小跑着,借以取暖。过了一会儿,韩美昕从车里爬出来,醉醺醺的找厕所。
贺雪生无语到极点,连忙扶着她下车,往单元楼里走去。
这一憋,韩美昕倒是清醒了几分,在电梯里不停跺着脚。贺雪生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让你没命的喝,现在知道急了吧?”
韩美昕贴在金属壁上,动作滑稽又搞笑,“我都快憋死了,你还笑话我,是不是我朋友了?”
“我要不是你朋友,我就让你在清吧里醉生梦死了。”贺雪生凉凉道,好在很快就到了公寓外面,韩美昕拿着钥匙开门,钥匙套进锁孔里,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
韩美昕来不及看开门的是谁,一咕噜冲进去,直往卫生间里钻。
韩父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比泥鳅还滑溜的女儿,与韩母面面相觑。
贺雪生看见韩氏夫妇,连忙向他们打招呼,“韩爸爸,韩妈妈,你们好。”
韩氏夫妇看到贺雪生,眼中惊疑不定,迟疑地问道:“你是……宋依诺?”
“是啊,就是我。”
“不是说你已经……”韩母嘴快,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父拉了一把,“老婆子,不会说话就别乱说,丫头啊,谢谢你送美昕回来,快进来坐。”
贺雪生莞尔,她连忙进去,韩母去厨房里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贺雪生也正觉得口干,谢过韩母,她一口气喝完了水,就看见韩美昕满脸舒爽的走出来。
韩父见她大摇大摆的出来,脸色一下子黑下来,怒斥道:“韩美昕,你给我过来!”
韩美昕喝了很好多酒,这会儿走路还有些飘飘然,她摁了摁疼得快炸开的脑袋,道:“爸,我好困,我想去睡了。”
“话没说清楚前,不准睡!”韩父怒喝道。
韩美昕看了一眼韩父,知道她要给自己上纲上线了。她老老实实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韩父足足训了她一个小时,她也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的瞌睡。
贺雪生坐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陪着她挨训。韩父是质朴的乡下人,女儿离婚闹得人尽皆知,总归颜面上不好看,再加上心疼外孙女,话也说得重。
偏偏韩美昕不痛不痒的,把老人气得够呛。
最后终于恩赦她回房休息,贺雪生连忙扶着她进了房间。看韩美昕没心没肺的睡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去厕所时,她听到客房传来韩父痛心疾首的话。
“老太婆,都怨我们没钱没势,才让女儿受人欺负,要是她的亲生父母在,肯定不会……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