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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二,襄阳男爵之长子戚志城带着一众王孙公子去石府催妆。石府此时宾客盈门,在戚志城一连写了四首催妆诗后,石府方抬出九十八抬嫁妆,再有亲近的林、邢、张、李家各有添妆,以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诸多宾客看了暗暗咋舌。石家当年虽然被贬,怎么如今仍是这么豪富?
石家有琼州、福州、云南三个方向的商队往来,平日生活也不像贾府奢靡无度,二十年来确实积累不少的家底。而戚家下聘也是拿出了十二万两的巨资,石家嫁女当然不能少了嫁妆了。十二万两绝对是能让宗室郡主都羡慕的数了,十两银子在农村都够一家糊口了。
再有太监来传旨,大家并不意外贵妃会给义妹添妆,但是皇上居然在贵妃准备的四抬添妆之外,也添了一样吸引人眼珠子的稀罕之物。
大家只见一个太监牵了一匹黑色的小马驹来,小马驹的头上扎着一朵大红花,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而且它四肢修长,尾巴时不时耸起,与中原马和蒙古马很不一样。
还是摆香案接旨谢恩后,贾琏站在石柏、石聪身边说:“这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西域宝马!是伊梨将军从波斯买来进贡的,是为了改良我中土的马种,连小马驹统共不过二十几匹,也只贵妃娘娘有这脸面了。表妹真是有福!”
众宾客一听不禁艳羡万分,石柏都不禁惶恐,石家几代家教都是要禀持中庸的。
接圣旨封赏时自然是所有人到场,石慧明日才出门子,自然是看到了圣人和贵妃来添的东西,她心底感动,想想明日将走向另一段人生也不禁流泪。但是紫绫等婢却引她看那匹小马,石慧远远一见是爱得不行,顿时收了眼泪。
紫绫道:“早前奴婢和金纱去林府送回礼,就听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过这马呢。听说在西域和传说中的汗血马齐名。”
石慧道:“娘娘这也太有心了些,如此为我破费。”
金纱笑道:“娘娘素来疼惜女孩儿,这自己妹子自然更偏疼一些了。”
忽然见石婉儿走了过来,宝钗今日也是帮着石张氏招呼亲朋女眷,管不及她了,才被她溜了出来。
石婉儿开始时自然是极不喜欢那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新母亲,但是宝钗嫁给石礼一个月不到就完全抓住了石礼的心。但教她有什么怨言,反而是石礼对她严厉责骂,而宝钗还能偏帮护她,次数多了,石婉儿虽然习性改不了,宝钗的话倒能听得三分。
石婉儿看着院子堆不下的嫁妆,还有刚才太监来宣赏,主人宾客齐齐排列跪迎恭听的排场,再有皇帝娘娘添妆的荣光,和那些自己从所未见的珍宝,不禁红了眼睛。
石婉儿道:“小姑姑,娘娘这么疼你,你何日给我也引荐一下。”
石慧近来都在备嫁,绣制嫁衣,而自从有了宝钗这个大堂嫂,还尚能治得这个侄女三分,她清净了不少。
石慧道:“娘娘也不是什么人都想见的,必要书读得好,规矩学得好的她才会见。不如婉儿跟着嫂子好好学,哪日你的才学好了,娘娘自然会见了。”
石婉儿道:“你不过托辞,有好处就自个儿拿着,就见不得我好。”
今天是晒妆日大喜,石慧哪里有心情和她争,更没心情教育这个侄女,身边的张嬷嬷赶上前了提醒:“婉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来呢,今天大喜的日子,快些不要闹了,不然礼大爷可是不饶你了。”
石慧借机被丫鬟们簇拥着回屋了,屋外有人守着,就要防石婉儿进来,她们可推托石慧正忙着,不便招待她。
石婉儿看着石慧不由得欲绞碎手绢,便是新太太,娘娘都派人通过叔祖母赏了点东西给她,偏娘娘不知道她这个人。新太太得到赏赐,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爹也更看重她。新太太虽然会给她东西,可她想要娘娘赏给她的那西域玛瑙珠串,新太太却是不给。
她们人人都有许多宝贝,人人皆有体面,就欺负她一个没有娘的,她看着满院红绸喜庆,心中的怨恨让她想将这些都烧了。最好小姑娘嫁去戚家不得她夫君喜欢。
石婉儿发现宾客们全都去一睹圣人亲自给小姑姑添妆的西域宝马了,就连女眷们和府中的丫鬟小厮都伸长了脖子探看。
石婉儿看向大堂上的纳征时戚家送的一对活雁,后来石府一直有丫鬟精心伺养着,这是明天石慧出门子要带去夫家的。
石婉儿看看现在是没有人注意了,她悄悄走过去,那对大雁虽然翅膀和双脚被绑住,却还神气活现的。
石婉儿眼中淬了毒液一样盯着,想起叔祖一家如此辱她,什么都给小姑姑不给她,还有小姑姑就是不给她引荐给贵妃,害她得不到别人有的好东西和体面。
是你们没有一丝良心,不能怪我!
石婉儿心中一发狠伸手抓住一只大雁的脖子,那大雁虽然被绳子束着飞不了,但还能扑腾,石婉儿因为它弄出声音来,紧张之下心底反而更加发狠,手上用劲将大雁的头抓紧一扭。
“你干什么?!”忽然听得一声娇叱,石府的二等丫鬟冬雪今日负责茶水,此时大堂里面有些贵客用过的茶碗要收,她正带了两个小丫鬟来收拾,在门口就见石婉儿一人在堂中,抓着一只雁子。
“血!”忽然一个小丫鬟惊叫:“婉姑娘将雁子弄死了!”
石婉儿本是想悄悄进行的,她不贪心,弄死一只就偷偷溜走,却没有想到竟被人逮个正着。死雁子从她手中掉落,她看到几个丫鬟惊恐地盯着她,吓得转身就跑。
但是几个丫鬟哪里会放过她,冬雪忙喊了原留守大堂的丫鬟小厮,他们都去看西域宝马和赏赐添妆了了。那些下人们大惊,他们没有看牢地方,反而一时得意在外头参和,这也是失了规矩,如今还让人将雁弄死了,这可是不吉利的,他们少不得被牵累。
冬雪第一时间去内院禀报石张氏,到了屋里,只留协助管家的王熙凤和宝钗。石睿已经携了新婚妻子李彤外放为县令,石聪尚未成亲,京都的小辈媳妇中只有她们最亲近了。
冬雪绘声绘色描述,并且强调当时她们已经慢了一步,来不及在雁子死前阻止石婉儿。
石张氏听说后,只觉脑袋就一阵阵发疼,宝钗也直欲晕过去,忙让莺儿去告诉石礼,又让文杏带着两个嬷嬷去将石婉儿拿来问话。
王熙凤心底也暗道不妙,但是她是有多年掌家经验的,她扶了石张氏坐下,劝道:“舅母,此时先行补救才是正经。”
石张氏却一时间哪里顾得了那许多,只恨从心中来,哭道:“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慧儿哪里对不住她了,她要如此害我们!”
宝钗跪了下来,道:“婶娘,我知此时我便是说一万句对不住也是枉然,总之是我们婉儿的错,我没有教好她!”
石张氏深知石婉儿,她早一步领教过,此时虽恨,却见宝钗如此态度,哪里怪得她来?宝钗为人,在婆婆辈就没有人会不喜欢的,自她嫁了石礼,石张氏对她是极为满意的。
石张氏道:“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此事自不能瞒着石慧,她知道时,尽管她是极其刚强有主意的人,也不禁一阵气苦。此事却还得瞒着外人宾客,便是她身边都暂时只有紫绫知道。
石慧悄悄赶去后堂,此时这里没有外人,但见屋里石婉儿跪在地上哭成泪人儿,叫着自己不是故意的。
石慧走了进来,冷声说:“不是故意的,你好好的去抓那雁子做什么?”
石婉儿见了她来,不禁一惊,却道:“我怎么知道那雁子只碰碰就会死了?怕是本来也活不久……”
石张氏怒喝:“你给我住嘴!”
石聪拿着那只死雁,看了看说:“雁的头颈骨头都被扭断了,还有出血,可不是你口中的轻碰了一下可造成的。”这是使了吃奶的劲扭死了雁子。
石婉儿对上石聪的目光,不禁缩了缩,这个堂哥在福建就待她不好,但那时他也是寄居在二房石枫家,石婉儿的目光也不在他身上,交集不多。只有到了京都,她才对三房叔祖家的叔叔姑姑都怨恨了起来。
这时石礼闻声赶来,石婉儿连忙嚎陶大哭,叫着娘,石礼哪里去理她,只跪到石张氏面前赔罪。
石张氏道:“事已至此,明仪你也不必多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是以从前我们将婉儿当自家小辈,便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也都觉得她还小,一直宽容她,教导她,不忍轻易放弃她。但是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见对我们的怨恨只怕不是你能想象的。我便是不明白,我们哪里欠了她了?她这是要咒慧儿一辈子不得好呀!”
石慧跟着抹泪,哪个姑娘对自己的婚礼没有期待的?这雁子死了是为不祥,现代人尚且忌讳,何况是古人?
还是王熙凤处理了一会儿庶务,又进内屋来,听了石张氏的话,忽灵机一动,说:“舅母倒也不用这么想。今日圣人娘娘均有大笔添妆,便是雁子死了小有不顺利,然而却有这大吉大利大福大贵压着。当初娘娘进宫前,我还曾和她说笑,说她后福太大,前头得压压,才受得起呢。如今娘娘不是大吉大利荣华无双吗?表妹你也宽心。”
王熙凤当真一张巧嘴,如此一说石张氏和石慧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石聪也安慰了两句,又说:“我且去坊间寻寻看,能不能到哪寻着雁来补上。”
这事石聪还是偷偷问了贾琏,石聪知道贾琏混迹京都王孙公子间,乡绅人脉多,市井坊间也熟悉,绝对比石聪这样的清贵进士有门路。时间紧迫,问他比自己跑上跑下成功率更高。
贾琏先是吃了一惊,想了想道:“要说这雁子,大冬天的你到别处临时还真不好找。我倒知道西宁郡王的侄儿金浩仁素爱养鸟,这回他来京都长住啥都没多带,就是好些漂亮机灵的鸟儿,雁子只怕也是有的。”
金世越领了朝廷差事,办得好只怕是要住京都当官儿了,且金世越知道萧凯要长住京都,所以他胡汉三又要回来了。儿子金浩仁今年才十五岁,他和妻子也有意在京都给寻门好亲事,朔方到底比不上京都的选择多。
石聪苦笑:“金家高门,我们素无交情,哪里开得了口呢?”原本他还想买一对来,但是金家豪富,哪里需要贪几个钱而卖雁子。
贾琏笑道:“我陪表弟过去问问,他能否割爱吧。”
贾琏带着石聪上门西宁郡王府,倒是有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与堂弟金浩仁一起见了他。金浩倡是“吉祥三宝”——三位亲王的同班同学,他们都“毕业分配到工作了”,过了年就“十九岁高龄”的金浩倡却还没有正式工作。开年后,应该要进京都禁军去历练,毕竟他是下一任西宁郡王。
贾石两人说明来意,金浩仁虽然舍不得,但是贾琏开口,面子总要给几分。
于是将养在百鸟园中的一对雪雁给了石聪,石聪千恩万谢,带了一对雪雁回去。
戚家当天倒也没有在意这对雁子不是纳征时的那一对了,早知新娘来头大,又是书香世家之女,高高兴兴地娶进了新妇。
襄阳男爵原是二三流的勋贵了,此时娶进这样的新妇来,倒是让许多同样的勋贵之家艳羡不已,且不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