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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赵三旺竟然没有去易家上工。
易峋等他不来,就叫易嶟去他家找。
而林香莲也没在面摊上见他,都已经日上三竿,一锅面都要见了底, 也不见赵三旺前来。
她看着摊子上如潮一般的食客, 面色淡淡, 心里却嘀咕起来:“这三老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敢不听我的吩咐?”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由泛出了一抹冷笑:“就这样的东西, 还有骨气呐?我倒要瞧瞧,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些日子,林家摊子上的食客都如疯魔了一样, 对林香莲顶礼膜拜, 要金给金要银给银。林香莲甚至相信,哪怕是要这些人卖儿卖女的来买面吃, 他们也是肯的。
没有谁, 会不折服在自己这碗面里。更不要说,赵三旺那种老鼠一样的东西了。
林香莲笑了笑,将摊子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母亲, 自己往南山脚下赵三旺的破房子走去。她要瞧瞧, 这赵三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才走到村口南山脚下, 她便和易嶟碰上了。
易嶟见了她, 有些奇怪, 问道:“你咋来了?”
林香莲浅浅一笑, 掠了一下鬓发,说道:“三旺今儿没去我那儿吃面,我不放心,来瞧瞧。”
易嶟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心里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上前拍门,喊道:“三旺,快开门!”
他声音洪亮,传出去许远,门板也被他凿的砰砰响,但屋中却是一片寂静,全无人声。
易嶟不由咕哝道:“这小子该不会不在家吧?放着活不干,跑出去瞎混,让我逮住,瞧我不揍死他!”
林香莲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易嶟又拍了一下门,说道::“不在,我得回去跟哥说……”
这话刚落地,门竟然开了,赵三旺就站在门里。
易嶟便说道:“你今儿是咋了,也不见你去上工,哥让我来……三旺,你这是怎么了?”
赵三旺脸色蜡渣也似的黄,两只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嘴皮上泛白,爆着干皮。他舔了一下唇,双目无神的看着易嶟,问道:“二哥,你咋来了?我今儿不去了,我……”他话没说完,两条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易嶟吓了一跳,连忙一步上前扶住了他,大喊了两声“三旺”,赵三旺却是声息俱无。
林香莲也被吓住了,她紧咬着下唇,连连后退。
易嶟将赵三旺搓弄到床铺上,一面就向林香莲喝道:“快去叫黄大夫来看!”一面又是给赵三旺掐人中,灌热水,却怎样也不见赵三旺醒来。
正焦急着,他抬头却见林香莲不动,便又吼了一声:“去啊!你站着干啥!”
林香莲死死的盯着赵三旺,赵三旺像死人一样躺着不动的样子,着实把她吓坏了。她站了一会儿,扭身向外跑了出去。
她没有去找黄大夫,而是回了自己家。
一路跑回自己家里,她将门重重的关上,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捂着头发颤。
虽然赵有余一早跟她透过底,她知道那宝贝吃多了人是会不好,但她没想到只一夜的功夫,赵三旺就变成了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样子。那还是人吗?那简直就是人一样的怪物。
这是第一次,林香莲打从心底里的害怕起来,不是为了赵三旺,而是怕自己受到什么牵连。
没事的,那面是他自己要吃,又不是她逼他们买的!
易嶟守着赵三旺,左右等不来黄大夫,倒是易峋和丁虎见他总不回去,找了来。
最终,还是丁虎去把黄大夫请来了。
黄大夫到了赵三旺家,给赵三旺诊了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睑,摇头说道:“我行医二三十载,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病症。我这儿治不了,你们还是赶快把他送到京城医馆里去吧。再晚会儿,只怕这孩子就没救了。”
易嶟和丁虎听见,都有些慌了。
易峋叫易嶟去村子里有车的人家借车,让丁虎守着赵三旺,他自己则回家取银子。
这会儿功夫,秦春娇也收了摊,回家见易峋匆匆忙忙的取钱拿衣裳,便问道:“这急匆匆的是做啥去?”
易峋将赵三旺的事儿简明扼要讲了一番,又说道:“如果三旺的情形真的不好,我和二弟今天晚上怕回不来,你和娘两个人在家,记得夜里锁好门户。”
秦春娇听了,也替赵三旺担忧,她心中隐隐觉得,赵三旺这幅样子,和林家的面摊一定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林家生意那么好,每天那么多人吃面……
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便喊住了易峋:“峋哥,你细问问三旺,这两天除了林家的面,他吃别的东西了没有?如果没吃的话,那林家摊子上的那些客人……”
易峋步履微顿,没有说什么,抬步出门了。
易嶟借来一辆板车,用自家的骡子套了,众人将赵三旺抬到了车上,往京城里送。
路上颠簸,赵三旺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大哥,咱这是去哪儿?”
易峋说道:“送你到京里医馆去。”
赵三旺吃了一惊,扎挣着想要坐起,却动弹不了,他吃力的说道:“哥,不去,我没有钱,我不去。”
易峋将他按住,沉沉说道:“你既然管我叫哥,我当然不会放着兄弟不管。你踏实躺着,不用担心钱的事。”
易嶟在前头赶车,声音遥遥传来:“你这小子,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说,把我们当外人是吧?”
赵三旺躺着,看着易峋,他背光坐着,日头自他背后照射而来,勾出高大挺拔的轮廓,让人心中莫名的踏实。
他鼻子微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易家兄弟俩赶着车进了京,便直奔杏林春而去。
这杏林春算是京中口碑极好的医馆了,早年易家老两口生病的时候,便从这儿请过大夫。
易峋和这馆主还有些私交,就把赵三旺送到了这儿。
杏林春是个四合院,正面堂上是大夫坐诊的地方,西边是药房、账房并厨房,东边一溜厢房则是住在这儿的病人。
馆主姓程,是个五十岁开外的人,穿着一袭绸缎长褂,两鬓微白,精神矍铄。他一见易家哥俩抬了个小伙子进来,连忙将他们让到了里屋。
程馆主本身也是个杏林好手,他和易家人关系不错,便亲自上手为赵三旺看诊。
翻看了眼底,诊了两手脉搏,他心口一跳,脸色剧变。
易峋在旁看着,失声问道:“怎么,程大夫,我这兄弟病不好治?”
程馆主摸了一下唇上的髭须,瞧见躺在床上的赵三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便将易峋叫到了外头,低声说道:“这孩子不是生了病,而是中毒了!”
易峋心口一跳,问道:“怎么讲?”
程馆主便一字一句说道:“峋子,你可晓得迷魂菇?”
易峋眉宇微皱,只觉得这个词儿耳熟的很。
程馆主见他不说话,继而说道:“这味药出自滇南一带,是当地巫医所用,不知何时传入了中原。这东西吃下去,能令人产生幻觉,更会使人上瘾。二十年前,宫中著名的瑨妃案,案中所用的锦华膏便是用这东西做的。瑨妃盛宠一时,风头直压皇后太后,在宫中嚣张跋扈,直至今上病倒,被云南出身的太医看出端倪,这方告破。这东西吃久了,人会上瘾,一日不吃,毒瘾上来,浑身乏力,骨头里奇痒无比,比死还不如。但若长久吃下去,气血枯槁,损及寿命,人不成人,鬼不是不鬼。瑨妃案发时,因今上所赐,那锦华膏曾在京城各王府间传过一阵。老夫曾进宁王府救治过病人,故而识得此症。”
程馆主是个爱讲话的人,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只是在提到宁王府三个字时,他忽然顿住,看了易峋一眼。
只见易峋微微出神,似在沉思,他便将话兜了回来,说道:“我瞧那孩子的症状,与之前那些病人如出一辙,故而有此推断。你可问问他,是不是对什么吃食上瘾,一日不吃就难受,每到午夜便骨头里钻心一般的痒?”
易峋想起秦春娇跟他提起过的林家面摊的事,便颔首道:“馆主说的不错,他近来是迷上了一家的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