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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约莫七寸见方。
上层放着七八块玉佩, 有刻成竹报平安的碧玉,有刻成喜结连理的红玉, 有雕成宝瓶状的羊脂玉。玉的成色都极好,幽幽发出温润的光泽。
中层是几十颗南珠,个头不算大, 只比黄豆粒大出些许, 但胜在颗颗饱满圆润。
七爷莞尔。
他自幼便喜欢珍珠玉石等物。万皇后特意给他做了只木匣子,装了半匣子南珠。他抓着珠子玩, 能玩上两刻钟不动地方。
再后来喜欢玩棋子,将棋子在棋盘上摆出山石花草等形状,黑棋子摆完了,用白棋子反着再摆一遍, 像是镜子里照出来的。
七爷学着小时候那样, 抓一大把南珠, 然后慢慢松开, 南珠如落雨般滴滴答答淌下来。声音苍白而单调,再不复幼时乐趣。
七爷喟叹声, 打开第三层。
却是厚厚的一摞字纸。
上面的三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铺子的名号和地址, 有绸缎铺、有酒楼有客栈还有车马行,其中以京都最多,也有的在真定或者保定,有几处货栈却是开在了大同和宣府。
七爷数了数, 共是三十八间店铺。
再下面是店铺的契书还有十几张数额不等的银票, 加起来共五万六千两。
匣子最底的角落有个小小的荷包, 里面装着两方印章。
印章是套印,外面是牡丹花形状的大印,里面是小印,刻着个古篆的“万”字。这样盖出来的印章就是牡丹花纹中间一个“万”字。
很显然,不管是上层的玉佩还是中层的南珠,都只是掩人耳目,这最底层的店铺跟银票才是万皇后真正想要交给他的东西。
万皇后没有亲生的子女,爹娘也早已亡故,如今当家的是她一个堂兄。自从万昭仪诞下皇子,万堂兄屡次劝说万皇后把五皇子抱到她膝下抚养。
万皇后推脱道:“坤宁宫已经有了楚瑭,楚瑭体弱,我又是杂事缠身,实在没有精力再抚养一个。”
万堂兄语重心长地劝,眼角却有藏不住的轻蔑:“七爷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就算长大了,最多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王爷。皇后听为兄一句劝,与其费那么大心思养育七爷,不如将心思用在五皇子身上,给他个嫡出身份,日后登基,咱们万家可就有两位皇太后,放眼京城,谁还敢小瞧万家?皇后说后宫之事繁多,这不还有妹妹吗?她年轻,皇后尽管把一些难作难为之事交给她,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总比交给别人强。”
万皇后听了只是冷笑。
要是万家人能扶起来,早在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强盛了。
那时候她年轻,脸面上抹不开,被父母面提耳命着,为几个叔伯并堂兄弟寻过不少门路。
可他们没一个成器的,也没有一个感恩的,反而更加不知足。
还说什么一家人,万昭仪往她心口上捅刀子时怎么就没想起一家人来?万昭仪这般待她,她凭什么要扶持五皇子?倒不如用心将七爷养大,至少七爷重情重义,从小知道体恤她心疼她。
以前万皇后气盛,对康顺帝还存着女儿家的心思绮念,偶尔会因叶贵妃或者其他妃嫔而掂酸吃醋,见到康顺帝不面抱怨。
两人时有争执斗气之举。
康顺帝拂袖离开,万皇后则独坐伤怀,七爷每每会端着茶水或者瓜果前来,并不多说话,只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一陪就是半天。
七爷本就孱弱,隐在暗影里更显瘦小。
万皇后心软如水,对他道:“你自去玩你的,我没事,就是想静一静。”
七爷抬眸,稚气地说:“我不吵闹,我怕皇嫂要是使唤茶水,身边没人应。”
万皇后既心酸又宽慰,却慢慢将放在康顺帝身上的心收了回来,开始思量着寻大儒文士教导七爷。
七爷在坤宁宫住了十多年,十年间,宫人们都知道万皇后嫂代母职抚养长大了七爷,岂又知道因为有七爷在膝下,开解了万皇后多少的孤单寂寞。
看着面前这些东西,七爷已猜出万皇后托付之意,轻轻叹口气,把京都的十九间铺子挑出来,对照着地图比对好方位,默默记在心里。
小郑子在门外已经等得着急,好容易见七爷出来,忙不迭地道:“汤药已经煎好了,七爷这会儿就喝?”
七爷瞧瞧更漏,皱眉道:“快到午时了,喝完药又没有胃口吃饭,等吃了饭再喝。”
小郑子点头道好,“厨房里做了羊肉锅子,锅子泡馍片对口味,可又怕七爷不克化,问七爷想吃馍片还是粳米饭,还是煮一碗面。”
七爷笑笑,“那就馍片。”
小郑子应一声,吩咐小火者到厨房传话。
七爷走到窗前,凝神瞧着院子里被北风吹动的苍松翠柏,轻声对小郑子道:“下午我去给皇兄请安,你去打听打听皇兄何时得闲……这事儿别人打听不到,只能你去。”
虽然康顺帝每天的日程是早就决定好的,几时批阅奏折,几时召见大臣,几时经筵侍讲都早就规定了时间,但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打听出来,除非是各处宫殿有脸面的公公。
再者,保不齐康顺帝临时会有什么变动,事先过去通报一声,也好知道康顺帝愿不愿意见。
小郑子听闻,挺直了腰杆道:“七爷放心,我这就去,一准儿打听出来。”
七爷扬手,“去吧。”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小郑子乐颠颠地回来,“正巧圣上得空,秦公公直接禀报到御前,圣上说他未正二刻歇晌起来,有两刻钟的空闲,可在乾清宫见七爷……这样七爷晌午也能歇一歇。”
七爷夜里咳嗽厉害,白天要轻许多,因夜里睡不足,每天中午的晌觉便必不可少。
七爷笑着夸赞,“小郑子是越来越能干了。”
小郑子强忍着笑意,作沉稳状,“回来时顺便吩咐了暖轿,未正时分就在门口等着。”
七爷含笑点头。
康顺帝比七爷足足大了二十八岁,说是兄长,按年纪来看更像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