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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的尽头,有个女人站在一间病房前。定定地看着那扇门,一动不动地。要不是月光洒在她的皮肤上折射起白白光泽,怕是走近也察觉不出门口站了一个人。只因为那个女人身穿一袭黑色。
挣扎了许久,姚祁若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看着病床上李佑帮熟睡的睡颜,心里复杂万千。床上的人仿佛感受到姚祁若的注视,悠悠转醒。
当看到姚祁若时惊讶道:“这么晚还来看我,下次晚了就别来了,不安全……下午和凡睿谈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李叔……你能说说我妈年轻时候的事吗?”
李佑帮对于姚祁若突然提到她母亲惊愣了半响后怔怔地注视着姚祁若:“你和你妈很像,真的很像。”
他的眼神开始迷茫,姚祁若知道李佑帮看的并不是她。只是借着她的脸看到了那个他心系半辈子的女人。
“我和她是大学时认识的,她当年是学校经贸系宣传部的部长,而我是院体育部的部长。那时候学校很大,有十几个系。要不是那场比赛,我想大学上完那四年,我也不一定认识她,也就不会知道她的好,这也许就是缘分。那场比赛我至今还记得,不仅是因为通过这场比赛认识了她,也是因为那场比赛是学生会男生们无聊时办的一场才艺比赛,其实说白了就是选美比赛,那想法还是我大一时提出来的。”
李佑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继续道:“当年,我在学校算吃得开的了。长得帅,人缘又好。刚上大学那会儿,基本上是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也不知道是玩腻了还是觉得再这么下去不利于学业,到了大二时便收了心,一门心思学习。从那时起,我也就不再过问学校的一些事了。有一天,和我要好的院学生会主席突然拉着我说学校要举办一场才艺大赛,还说是看我面子,那时候我才知道这想法还是我大一时无意间提出来的。本以为那群人只是说的玩的,没想到他们居然着手办了起来,而且有模有样的。看着学生会那帮狼们玩得是风风火火的,我也没说什么,只是这才艺大赛的初选我是没去看过一场。那时候我成天在外面帮公司做设计图,没空搭理他们怎么个闹法。唯一的一次去看那场才艺比赛还是被他们几个逮着,绑去当了评委。那时候我去看时已经是半决赛了。说实话那些女孩跳来跳去、唱来唱去的,又浓妆艳抹的看着难受。可后来看到她不施粉黛的,没有浓妆,没有艳舞,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写着毛笔字。安宁,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下,那帮狼给了她全场唯一的一个满分,让她得了第一名。也就是那一次,我开始打听她的一些事。我还记得那时候拿到她的寝室电话号码,激动的一个晚上没睡。第二天盯着寝室那部电话老半天,不知是打还是不打的好。我怕打了惹来她的厌恶,怕不打又让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后来还是我室友帮我打的那通电话,现在想想觉得那时的我特没种。拿着话筒听到她的声音后半天没回神,结果等她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就因这事被我室友们笑话了三年。”
李佑帮有个习惯,只要是他说到开心时,那眼角总会向上翘起,连带着眼角的褶皱,将平日里给人一脸的严肃样子顷刻间崩塌。此时他就是这一副摸样,连带着那嘴角都微微扬起。
“后来我想到一个好方法。她不是系学生会宣传部的嘛!我就三天两头的找人打比赛再找她帮忙出海报。开始时她不太乐意,毕竟院里也有宣传部。我撒谎骗她说院宣传部部长前几天打球时伤了手,而且部门里的人都是半调子,写的字还不如我。其实院宣传部那哥们是受伤了,不过人家伤的是头,也只是擦伤而已。我找了她帮了几次忙后,她也便习惯了。后来只要院里一有比赛,她就帮忙。渐渐地,我们关系不像原来那般只有工作时才见面,偶尔闲暇时会结伴一起去玩。开始时是一帮人,后来就只剩我俩。这样我们相处了有半年,我决定向她表白。当我满心欢喜的手揣着项链展现在她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我。她真的很伤人心,那个项链是我熬了几个通宵为公司设计的设计图换来的,她竟然看都没看一眼就拒绝了我。当时我年轻气盛,不问原因丢了项链转身就走。想想也是,当年的我很受女生欢迎,基本上女生都是争得抢着要我,可不知道在她那儿就变了。当晚我就拉着一帮朋友去喝酒了。第二天醒来时就听说昨晚我们学校一个女生在花园晕倒了,好像是找什么东西。我当时正伤心,哪还有什么功夫听这事,也就没在意。下午上课时就看到她寝室一室友气冲冲地跑到我们班来。当时正在气头上,不想搭理任何人,尤其是和她有关联的人。我起身向门外走去,也不知道她那室友是吃什么长大得,个头不高,一身的蛮劲,拉拽着我大声骂我。她骂我无耻、卑鄙。我要是能无耻卑鄙啊!什么都没干,被人拒绝就够惨了,居然还被人骂,而且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当时可把我气得,脑子一热就向她吼,结果硬是把人家女生吓哭了。见她哭了,我又不好意思的安慰起她。那女生也算是我见过的最难缠的女生,都哭得泣不成声了但嘴里还是在骂我。等她哭够了后我才知道她骂我的原因。她那室友以为是我甩了她,又害她生了病……那个在花园里找了一晚上因劳累过度昏倒的女生就是她,而她找的就是那条被我扔掉的项链。我听完她室友的话后当时脑子就懵了,不知道什么情况,什么也没说就跑到她的寝室去。看着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心就好痛。她室友们见了我就像见了蟑螂样,拿起扫帚就打我……呵呵……为了她我丢了好几次脸。后来,我们交往了。谈了有半年她才告诉我那时候她拒绝我的原因。她居然认为我太优秀,怕配不上我。你说她傻不傻?不配的是我,哪是她?我记得上学那几年的约会都是她在等我。我平时忙,不仅在外面帮一些公司做设计图同时也帮学校做设计,偶尔学生会也有事。常常只能挤一点点时间来陪她,就是这般,她却从来没怨过我。当时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联系一般都是用固话的,所以不方便联系。记得有一次约会,我们说好是去爬山。结果我被系主任给缠上,足足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匆匆忙忙赶过去发现她抱膝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抽泣。她看到我后抱着我就大哭道,阿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个安静提笔的静谧女子,那个在远处静静观望的男人。时间的穿梭,跨越了三十年,从梦里走出,仿佛一切都在眼前。姚祁若仿佛看到了故事中年轻的男女,一个低眉提笔,一个驻足观望。突然,眼前浮现的画面烟消云散,徒留下淡淡的墨渍香味。姚祁若不知所云的转身看向那个叙述者。
此时的李佑帮像个倔强的小孩,撇头慌张的拭去颊上的泪水继续道:“到了毕业,我们也没分手。人家不是说毕业就是情人冢吗?可是我们没有。毕业后,她没有回家乡,而是跟我留在了A市。我们租了间房便安顿了下来。每天向所有的夫妻那样早上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做菜。我规划好我们的未来,也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那时我在设计院工作,她在一家公司当文员。两个人的收入不仅够花,还能余点钱……”
李佑帮再一次停顿下来,姚祁若疑惑地望去,只见他紧抿着嘴唇面露痛苦道:“工作没一年她的母亲打电话来说她父亲得了尿毒症,要做透析。钱不够,想找我们借点。她父母那时已经知道了我并也默许了我。我一听要用钱就把这一年来所有的积蓄全寄过去了。可是,这哪里够,那些钱很快就用完了。看着她一天天憔悴下去,我决定违纪帮其他公司做设计。可是没一个星期,我发现她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大笔钱。在我的质问下才得知这是她公司少总给的钱。我当时又恨又气,恨自己无能,起这个社会钱可以压死人,更气那个居心不良的富二代。为了那笔钱,我们吵了无数次架。最后她母亲带走了她,我们分手了,我也因为违纪被辞。浑浑噩噩的在家睡了几天后抵不过对她的思念,最终决定去她的家乡找她。第一天到那儿就从她母亲的口中得知她要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那个富二代。当年的我真得觉得钱很好,觉得只要有了钱后便是要我命也值。我去婚宴上闹,得来的却是她的一巴掌……后来我去了一家外地公司,在那儿没干几年便出了国。待我再回到这里时,她已经去世了。”
三十年的时间,李佑帮只用了不足万分之一的时间就绪说完了。姚祁若不得不说每个人的故事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如果不是自己亲身走过这一回,是很难理解这其中的种种艰辛。
姚祁若转身背对着他,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个公司少总是白奇勇,对吧?”原来这一切是这样的,原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寥寥几句逝去了三个人的青春。
李佑帮沉默了半会也没回答姚祁若的问题。他要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是你的父亲造就了这一切的结果,是你的父亲利用金钱扼杀了一段感情。还是要告诉她即便这样,他对于这一切都恨不起来,恨只恨当年的自己的无能。
门被姚祁若轻轻地关上,屋里的灯依旧亮着,朦胧凄婉。姚祁若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隐忍的痛苦。那个曾经被金钱所打垮的男人,即便现在拥有了用不完的金钱,对他来说也失去了意义。今天姚祁若终于明白了,母亲那些年来眼神中的伤痛是为了什么,也终于明白了她对白奇勇总是那一副冷冷冰冰的表情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了她死时依旧攥的紧紧的那条项链的原因。她爱李佑帮至深,爱得彻骨,却也爱的无奈。她、李佑帮、白奇勇,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