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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景岚苑,兰知绘刚刚走出来,见了他福身请安,“知绘见过公子!”
女子眉目温婉柔和,一如从前,仿似这段时间的隔阂都已经不存在。
“你找二夫人有事?”纪余弦淡声问道。
兰知绘淡淡摇头,“知绘和二夫人虽然交情并不深厚,但以前我派人来府中量身做衣,挑选布料,二夫人从来没有为难过,每次都温厚相待。知绘来府中,夫人对我也一向照顾周到,如今听闻二夫人病了,知绘按礼应当来看望!”
纪余弦点了点头,俊颜微缓,淡声道,“看过便是了!”
“是!”
两人并肩往外走,兰知绘不经意的问道,“少夫人一向可好?”
“嗯!”纪余弦点头。
“之前和少夫人之间有些误会,知绘本应该亲自登门解释的,只怪自己心傲不喜辩解,才让误会越来越深,望长公子让少夫人不要再生知绘的气!”兰知绘带着歉意的道。
纪余弦斜眸看着她,“夫人她从不将无谓的琐事放在心上!”
兰知绘脸色微微一白,却弯唇笑道,“那便好!听说少夫人不在府中,知绘便不去请安了,先行告退!”
“嗯!”
兰知绘福了福身,转身而去。
纪余弦站在那,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不待细想,下人来报,“公子,上官管事来了!”
“让他去书房等我!”纪余弦吩咐道。
“是!”
不再多想,纪余弦转身往书房走去。
这边赵升在街上找了一日,终于渐渐绝望,米和布都不要了,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
一路心神恍惚,跌倒了几次,摔的满身是泥。
等到了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妇人担心,正焦急的在门口张望,影影绰绰见有人影走过去,忙跑过去,“升儿,你怎么才回来,吓死娘了!”
赵升看着妇人,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似一日的绝望和焦慌此时终于全部发泄了出来。
妇人大惊,急忙去搀扶他,“升儿、你怎么了?出了啥事?”
此时才发现只有赵升一人回来,忙问道,“你媳妇呢?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赵升捂着脸哭的哀痛,“她丢了,俺把她弄丢了!”
“啊?”妇人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扶着赵升起身,“走,回屋里说!”
两人蹒跚的进了家,屋子里点着油灯,灯火昏黄,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旁边屋子里的孩子似醒了,正咿咿呀呀的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妇人给赵升倒了一杯热水。
赵升黝黑沧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脸颓唐,呆坐在椅子上,慢慢将今日进城的事讲了。
妇人呆滞的坐在对面,屋子里半晌无言,寂静的可怕。
“升儿,你媳妇是预谋好的逃走了!”妇人突然道。
赵升猛然抬头,“娘你说啥?”
妇人看着赵升,“昨晚她是不是跟你主动示好?”
赵升本悲戚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愣愣点头。
“这就是了!我今日早上便觉得不对,她主动示好,今日又要跟着去城里,分明是想好了要逃走,她真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赵升一脸惊愕,两眼发红,茫然失措,一下子呆住了,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妇人看着赵升的样子忍不住心疼,抹泪道,“走就走了吧,她不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强留也留不住!咱们家穷,养不起一个大小姐。”
赵升两手抱着脑袋,腰深深的弯下去,似整个人都要蜷缩在一起。
“升儿你别这样,好歹她还给咱们家留了后,我们娘俩把孩子养大,将来若是有机会,再给你找个山里的媳妇,能生能干,比她不强!”
赵升只低着头不说话。
似在认真想妇人的话,又似后悔没听女人的话去阜阳送信,如果他去送信了,女人也许就不会跑。
屋子里的孩子似是知道他娘亲不要他了,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擦了一把泪,忙去哄孩子。
赵升两眼浑浊,却渐渐透出一股执拗的坚定来,低低的道,
“俺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夜里天气不好,到了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苏小姐躺在羽衣坊的阁楼里,身上锦被缎绸,可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着外面的雨声,更是烦躁。
平常这个时候,她要起来给孩子喂奶了。
她不在,那孩子定然不知道会怎样的大哭不止。
赵升和妇人也一定在唾骂她绝情。
她嘴角渗出一抹凄凉的冷笑,骂她又如何,当初成亲本就是他们逼她的,孩子也不是她想生的。
母子一两人一次次骗她,落得如此也是活该!
那孩子本就不该出生,若是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怪那个假的苏月玖,杀了苏家人,冒充她进了纪府,否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女人眼中藏着怨毒,狠狠的抓着身下锦被,等待自己父母来京的心情越发的急迫。
很快她就要熬出来,等她的父母一来,真相大白,纪府就会把假的苏月玖赶出去,把她迎进门。
从此她就是纪府少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没有什么孩子,没有赵升母子。
这一年她经历的种种都会成为过去,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跟她提起!
对,就是这样!
女人脸上漏出一抹笑容,心里有了期盼,对孩子的愧疚渐渐淡漠,像窗外的雨声一般,模糊远去。
次日一早天气便放晴,秋风多了一抹清寒,扫着落叶进入深秋。
清龙镖局中,赵家瓷器铺的管事来结账,相熟的镖师看到了,开玩笑道,“听说你们掌柜家要办喜事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喝喜酒啊!”
“是,一准儿忘不了您!”管事笑道。
“你们表兄长的到是一表人才,你们掌柜的有福气,一冲喜说不定这病也痊愈了!”
管事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却只顺着道,“借您吉言!”
阿树从大堂里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头一皱,沉着脸过去了。
午后苏九来镖局,在大堂里,听到后院阿树连接训斥了几个镖师。
眉梢一挑,苏九看着账本,只觉不对。
阿树进来喝茶,喊了一声大当家,拿起杯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茶。
苏九瞥眼看着他,“怎么了,这么大肝火?”
阿树一怔,结巴道,“没、没有啊!”
“看你这脸色,像别人欠了你银子似的!”苏九将账本扔在桌子上,道,“怎么了,跟小爷说说!”
阿树胸口莫名的烦躁,“最近天气干燥,火气旺,大当家,你陪着我泻火去!”
“去哪泻火?”苏九问道,
“醉欢阁!”
苏九,“……”
说去便去,阿树将镖局里的事交代给胡疤子,亲自赶着车带着苏九去醉欢阁。
“老是去醉欢阁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春花楼吧!”苏九突然道。
“春花楼就春花楼!”阿树道了一声,用力抽着马尾,“驾!”
刚刚申时,春花楼里还安静的很,寥寥几个客人,其他姑娘正三五成群的聊天嗑瓜子。
阿树和苏九一进去,老鸨迎出来,夸张的笑道,“我说怎么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迎门!两位爷快请进,可有相熟的姑娘?”
阿树道,“没有,随便来个,要温柔好看的!”
“您放心,咱楼里的姑娘个个温柔漂亮,最丑的也赛过醉欢阁的头牌!”老鸨一边笑,一边领着两人往楼上走,大声招呼道,“胭脂,霜云,出来见客了!”
苏九眸子一转,笑道,“我要见金铭姑娘!”
老鸨猛然一怔,上下打量苏九,笑道,“这位爷新来咱们春花楼有所不知,金铭姑娘是不见客的,除非,她自己想见!”
苏九道,“你就说是上官公子的朋友,特来一见!”
她一直对拒绝上官云坤的这位金铭姑娘很好奇,今日来春花楼,正好见见。
听苏九提到上官,老鸨立刻道,“那行,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
苏九两人在雅房坐了,很快叫胭脂和霜云的姑娘进来,娇声笑道,“公子!”
苏九挥了挥手,指着阿树那边,“都去陪他!”
两个婀娜貌美的姑娘顿时都围在阿树身边,一左一右,一个倒酒,一个揉肩,服侍的好不体贴。
阿树却全然没有之前轻浮的样子,甚至对着两女子有些稍稍的躲避,只勉强控制着,伸过去嘴去衔住喂过来的酒盏。
他喜欢的就应该是这种体贴温柔的女子,像赵珊那种野蛮泼辣的,他怎么会喜欢?
“对了,那位赵小姐怎么样了?”苏九突然道。
“咳!”阿树猛然一口咳了出来,咳的脸色发青,恨声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苏九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阿树瞪着苏九,仰头将酒盏一饮而尽,闷声道,“她要嫁人了!”
“哦!所以你来这借酒浇愁!”苏九目光清亮,似一下子能看穿人心似的。
阿树脸色通红,“别逗了,我浇什么愁,我要是看上她,早就把她娶过门了!”
“嗯!”苏九点了点头,“镖局旁边就有处宅子,我看着挺好,三进的院子,宽敞,你和赵小姐住绰绰有余。”
“大当家!”阿树喝了一声。
苏九磕着瓜子,嗤笑不语。
心中却纳闷,赵珊要成亲了?
和谁?
两人正斗嘴,老鸨开门进来,笑道,“恭喜公子,咱们金铭姑娘有请!”
“嗯!”苏九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快出门时,回头道,“悠着点,别过了火啊,洞房花烛夜你还得留着和赵小姐一起过呢!”
“噗!”阿树一口酒喷了出来!
苏九跟在老鸨身后,左拐右拐,一直进了春花楼深处,才在一红木雕花木门外停下,
“姑娘,苏公子来了!”
老鸨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恭敬,苏九微微挑了挑眉。
“让苏公子进来!”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清甜,像是十四五岁少女的那般干净,苏九一怔。
“是!”老鸨应了一声,将房门微微推开一条缝,笑道,“苏公子进去吧!”
苏九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房间和其他雅房全然不同。
这房间更大,有小厅,有卧房,旁边还有书房和琴房。
红绡珠帘,织锦屏风,香炉小几,将几个房间错落有致的隔开,地铺红毯,窗飘轻纱,淡淡暖香扑鼻,熏的人骨头都开始酥软。
然而这香又不媚俗,妖娆中透着高贵,苏九直觉住在这里的女子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隔着一道珠帘,寝房里坐了一红衣女子,瑧首垂眸,正在调琴,一个个单调的音符跳出来,并不杂乱,反而如珠玉一般,一颗颗落在青石盘上。
苏九也不进去,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带着微微的好奇。
这便是让上官云坤喜欢又无可奈何的女子?
女子久不见苏九说话,抬头看过来,勾唇缓缓一笑。
女子生了一双极媚的桃花眼,她五官本都生的很好,偏偏在这一双眼睛下都失去颜色,让人看着,眼中只剩这一双含笑的眼睛,风情万种,万物失色。
苏九是女子,也被她撩的心动,明白了上官云坤为何一次次的偷偷回盛京里来。
“苏公子是云坤的朋友?”女子在苏九身上打量,扭着腰肢走过来,皓腕一拨珠帘,美人如玉。
然而苏九却注意到女子眼中似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唇角笑意更盛,引苏九去旁边小厅入座。
苏九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
“公子来此何意?”女子慵懒的靠在矮榻上,墨发如瀑散下,半遮她胸前雪肌,妩媚天成。
苏九轻笑,“无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金铭噗嗤一笑,似漫不经心的道,“他回京了?”
苏九昨日在纪余弦书房里见过上官,所以点头道,“是!”
金铭垂下眸子去,勾了勾唇,“是他和你提前我的吗?”
“算是吧!”苏九总不能说是她和纪余弦说起过两人,随意的应了一声。
金铭脸色却有些冷淡下来,声音依旧温柔,“姑娘来了看的可还满意,我和他虽有肌肤之亲,却不过是妓女和嫖客之间的关系,姑娘看我没用,还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才是正经!”
苏九一怔,没注意她后面话的意思,只好笑道,“你怎么看出我是女子?”
她和南宫碧都那么熟了,那丫头至今以为她是男子。
金铭桃花眼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在这风花雪月之地呆了十年,若连男女都不能分辨,那实在不用再做春花楼的头牌了!”
说罢,起身倒了一盏茶给苏九,“姑娘和上官云坤是如何认识的?可否说来听听?”
苏九抿了一口茶,想了想道,“在纪府,他以为我是进府偷窃的贼,我们打了一架!”
“原来是不打不相识,果然你们都是江湖儿女!”女子道。
苏九莫名的觉得女子话中有些特别的意味,问道,“你和,和上官如何认识的?”
“我啊?”女子恍惚一笑,“我们是自幼相识,算的上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我家中遭变,我被卖入这烟花之地,他却依旧是风流贵公子,我们就从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变成了嫖客和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