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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很快就忘了锦宓的事,不知不觉写了几大篇子,天也渐渐暗下来。
纪余弦进书房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人,脚步一缓,唇角拉开一个浅笑。
她怎么在这?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学了?
他回府的时候明明听到门口守卫向他汇报苏九过了晌午便出门走了,虽然回来的不晚,但竟会来这里练字也让他很惊讶。
暖黄色的夕阳被木窗隔成斑驳的光影,淡淡的撒在少女身上,她坐姿笔直,姿势端正,神情专注,竟别有一番清幽明净之美。
当然,纪余弦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只要这女人一说话,所有的静雅之美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纪余弦走过去,停在苏九身侧,狭长的凤眸弯起,低声笑道,“夫人的字写的越发的好了,再练两日,恐怕为夫都要自愧不如。”
苏九仰头,立刻眯眼一笑,“你回来了?”
纪余弦走到旁边的矮榻上坐下,懒懒向后一靠,半闭上眼睛,“夫人继续吧,当为夫还未回来。”
男人声音淡淡,半阖的眼尾透着几分疲惫。
苏九忙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笑道,“公子是不是累了?我来给你捏肩。”
说罢真的盘膝坐在矮榻上,伸手要给纪余弦揉肩。
纪余弦睁开眸子,惊讶的看着她,眼尾瞥了一眼茶盏,挑眉笑道,“夫人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苏九眼睛咕噜一转,摇头。
“那就是有求于为夫?”纪余弦长腿曲起,夕阳在他眉梢眼角染了一层暖色,妖冶如火。
苏九点头,坦然道,“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纪余弦长眸扫过来。
“你知道昨天我们上山剿匪,顺便将玉壶山的山匪都收了,但若是留他们在山上,日后定然还会在打劫百姓,所以我就想把他们带进盛京。但是这么多人总要有个吃饭的营生,今天我们商量后,决定开个镖局。”苏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纪余弦垂眸一笑,“开了镖局怕没生意,所以夫人想让我将纪家的货物都让你们的镖局押送。”
苏九眼睛一亮,夸张的笑赞道,“纪长公子果然聪明!”
“拍马屁没用!”
苏九笑容立刻一收,“那你怎么才肯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纪余弦如玉的长指敲着小几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笑道,“纪家的商户一直都有固定合作的镖局,价钱公道,时间及时,没出过差错,我没有理由换镖局。而且你们这个镖局没有任何经验吧,一群乌合之众,还是打家劫舍的劫匪,万一中途将我的货物劫跑了,我该找谁负责?”
苏九咬着唇,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眼珠转了转,苏九郑重道,“第一,我保证货物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若有丢失,我三倍赔偿你!第二,前五趟、不,前十趟的押运不收银子,以后的价钱我也保证比别的镖局低。”
商人重利,她不信给出这样的条件,纪余弦还不答应。
“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们还有两座酒楼,你总不用担心我们跑了!”苏九继续道。
纪余弦端了茶盏慢饮,半晌,在苏九殷殷的目光下,才启口道,“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九双眸顿时一亮,“什么机会?”
“我明日要启程去靖州一趟,路途遥远,中间可能还有劫路的山匪,不如就由夫人做我的护卫,只要凭夫人的本事能护我来去安全,那我就相信你的镖局,将货物由你们的镖局押送,夫人觉得如何?”纪余弦莞尔道。
“此话当真?”苏九面上带着激动的光,清澈的眸子里流光闪烁,惊艳夺人。
“当真!”
“一言为定,我护你安全,等回来,你就用我们镖局!”苏九伸出手掌,“不许反悔!”
纪余弦看着少女纤手白皙的手掌,伸出手和她击掌,“不反悔!”
“多谢!”苏九回手,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夫人回去收拾行礼吧,明日辰时,我们准时出发!”
“嗯,好!”苏九抿唇一乐,转身大步往外走。
纪余弦转头看着少女轻快灵动的声音,垂眸低低一笑,一刹那,若佛前莲花盛开。
自家夫人,当然还是要帮的!
苏九走了一会儿,锦宓进来奉茶。
“公子请用茶!”锦宓眼睛红着,脸也有点肿,嗓子好似刚刚哭过。
纪余弦睨她一眼,淡笑问道,“怎么了?”
锦宓眼眶一红,泪珠在里面打转,低着头委屈道,“方才奴婢进来收拾屋子,见少夫人在这里,不过多问了几句,少夫人便打了奴婢的脸。奴婢跟了您十几年,您也不曾动手打过奴婢。”
一边说着,泪珠滚落下来,看上去又委屈又惹人怜爱。
纪余弦妙目一眯,随手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看。
锦宓见纪余弦不说话,哽声道,“奴婢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奴婢只怕少夫人这样暴戾,以后会伤了公子。”
纪余弦抬眸,目光凉凉在少女脸上滑过,淡声道,“少夫人不是爱计较的人,你方才说了什么惹她生气?”
男人语气淡淡,却带着迫人的威压,锦宓顿时跪下去,“公子明鉴,奴婢只是问了问少夫人怎么会在书房?”
纪余弦也不追究真假,只缓沉道,“少夫人是府里的主子,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不会犯错!”
“是、奴婢时刻谨记!”锦宓忙惶恐道。
“嗯,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锦宓低低道了一声,躬身退出房去,轻声将门关上,一转身,脸立刻沉了下来,本清秀的杏眸中似淬了蛇毒般的阴狠。
苏九回去后便将和纪余弦一起去靖州的事告诉了奶娘和长欢。
奶娘担心道,“那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就是山匪,我还怕谁?”苏九挑眉自信一笑。
“我也跟着去!”长欢皱眉道,他不担心有劫匪,他更担心纪余弦那个男人欺负他们老大。
“不行,你不能跟着去,安爷那里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留在盛京帮安爷办事,另外,我不在府里,你也要照顾奶娘,别让她被人欺负。”苏九交代道。
别的她不担心,只怕谢盈那几个女人。她在这里,她们还有点顾及,只怕她不在府里,她们就把矛头对准奶娘。
奶娘忙道,“我没事,她们不能把我怎样,还是让长欢跟着你吧,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决定了!”少女脸色清冽,转头看向长欢,“我不在的时候,多听安爷的,不许惹事!”
长欢不高兴的撅着嘴,嘟囔道,“我还是想跟着老大!”
“听话!”苏九佯怒低斥一声。
长欢扭过头去不说话。
“乖,等小爷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苏九抬手拍了拍长欢的肩膀。
长欢这两年蹿个子,已经比她快高一个头,像小时候一样摸他头是不可能了。
长欢抬头不舍的看着苏九,“那老大要早点回来,还有、”他凑到苏九耳边道,“别让纪余弦欺负你!”
苏九哂笑一声,“放心吧,他又不会武功,敢欺负我?”
长欢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奶娘似乎猜到长欢要说什么,忙叉开话题道,“我去给小姐收拾行李。”
“不用太麻烦,一套换洗的衣服就行!”
晚上苏九又对长欢交代了几句,明天她走的早,来不及通知安爷和大炮他们,只能让长欢传话,另外让长欢告诉安爷,不必担心货物的事,等她回来就能解决,现在重要是训练那些山匪和修葺院子等着开张。
长欢重重点头,“老大放心,这些事我都会办好,重要的是你自己要保重!”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冬夜漫漫,一夜清梦无痕
奶娘很早就起来,侍奉苏九穿衣洗漱,又细细嘱咐了一番,总觉得还有没想到的。
“这个包袱里是换洗的衣服,一共两套,还有一些银子,衣服若是不够了,或者冷了,小姐路上自己再添置。”
“这个包袱里是我昨晚做的一些点心,万一途中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小姐别饿着自己。”
“还有、”
苏九拿过来全部挎在身上,听着奶娘唠叨,面上到是没有厌烦,只笑道,“有纪余弦呢,饿不着的!”
奶娘点头,“也对,有纪长公子在,下人会考虑周到的。”
奶娘和长欢两人送苏九出栖凤苑,于老正走过来,见到苏九忙请安,“老奴正要去请少夫人,公子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准备好,少夫人请!”
苏九点了点头,往府门走去。
府外听着一辆乌木黑漆的马车,锦枫坐在前面赶车,前后各有两骑护卫随行。
锦宓将今早二夫人和谢盈等人送来的点心放进马车内,下车时看到苏九,目中顿时闪过一抹嫉恨。
不只是昨天的梁子,以前出门,长公子总会带着她随身侍奉,这一次竟然带了苏月玖。
“少夫人,劳烦您一路照顾好长公子!”锦宓低着头,杏眸幽幽冷寂,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声。
苏九理也未理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小姐,一路保重!”奶娘上前一步,摆手喊道。
长欢看着苏九,俊秀的眸子里更是不舍,这是第一次苏九离开他们。
苏九推开车门进去,见纪余弦已经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本古书,身姿轻懒的卧在织了金丝的羊绒毯上,斜斜挑眉,“夫人,早啊!”
马车里极其宽敞,并卧三人绰绰有余,四壁细致的贴着打理后雕刻了暗纹的鹿皮,一角放着陶瓷红泥小炉,烧着无烟白碳,上面的的水腾腾冒着热气,将外面的寒气驱赶殆尽。
坐在马车里,舒服而惬意,没有任何旅途的辛苦。
苏九挑眉,有钱果然好!
马车缓缓启动,平稳而安静,马车明显是特殊制造的,既防震又隔音。
苏九撩开帘子,见奶娘长欢还有于老等人还在府门外站着目送马车离开,伸出手臂对他们摆了摆手。
“夫人以前可去过靖州?”纪余弦翻了一页书卷,启口问道。
苏九倚着车壁坐下,长腿伸着,不见任何端庄姿态,只舒服便好,“没有,太远了,我去那做什么?”
玉壶山绵延百里,据说等看不到山了,还有再走三天三夜的路程才能到靖州。
靖州府和阜阳府相邻,这两个大梁的州府都是比较富饶的。
纪余弦抬头看着她,突然问道,“夫人为何会入山成为草寇?”
苏九挑眉道,“小时候没饭吃,跟着婆婆乞讨,后来婆婆死了,我就跟大炮进了伏龙帮。”
“婆婆?外婆吗?
苏九摇了摇头,“不知道,太小,记不清楚了!”
纪余弦眸光闪了闪,垂眸看书,不再继续问。
马车出了盛京,官道上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骑马的,做轿子的,挑担子的……,面上表情或高兴,或忧虑,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擦肩而过。
苏九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倚着车壁昏昏欲睡。
“什么时辰了?”纪余弦突然问道。
苏九睁开眼睛,道,“大概过了辰时了。!”
“嗯,夫人该习字了!”纪余弦抬眸看过来,浅浅轻笑。
苏九瞪大了眼,“出门还要习字?”
再说这里也没有书案啊,旁边小几上放着各种一个青玉缠丝香炉,放着茶具还各种点心,哪还有地方可以习字?
纪余弦眉梢微挑,手不知在那里轻轻一按,只听轻微的齿轮滑动声响,马车的中央缓缓鼓起,木架相合,最后出现一个书案。
苏九看的目瞪口呆。
这马车竟然还带机关!
甚妙啊!
将来她也要做一辆这样的马车。
书案下还有抽屉,放着苏九平时习字的册子和本子,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为夫都为夫人准备好了!”纪余弦对着她邪魅一笑,妖气十足。
苏九看着,彻底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一路,果然不可能轻松了!
马车走了一天,自玉壶山脚下穿过,一路上连个山匪毛都没碰到。
玉壶山的山匪都让苏九给统一了,现在正忙着往盛京迁徙呢,自然不会再有人来拦路。
百姓感念朝廷做了好事,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在夸赞睿王。
这会儿他们经过的是一个小镇的集市,赶集的人多,马车也行的慢,恰好就听到外面有人又在说起此事,
“听说玉壶山里的山匪都被睿王给剿灭了!”
“咱们这里总算太平了!”
“是啊,以前一到晚上都不敢走山路,这下好了!”
“睿王殿下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是个好皇子啊!”
“对,咱们不能忘了睿王殿下的大恩!”
……
苏九手臂托腮,听着人们夸赞睿王,就像夸赞她似的,唇角不由的抿开几分笑。
纪余弦抬眸浅浅瞟了少女一眼,觉得那笑有几分刺眼,淡声道,“夫人刚才不是闹饿了吗?停车吃饭吧。”
“嗯?”苏九惊愕的回头,听到纪余弦的话,往窗外张望,道,“前面就是个酒馆!”
小镇不大,酒馆也很粗陋,古朴的店铺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但还算干净整洁,桌子擦的一尘不染,见此,纪余弦才落座。
掌柜的是一对夫妇,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女人在前面忙活,男人在后厨里做菜,出来上菜是露了一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狰狞可怖,分外吓人。
女人走过来,穿着粗布的的裙衫,布巾抱头,面容却很清秀,一边拿着布巾擦桌子,一边笑声问道,“几位贵客吃点什么?”
纪余弦和苏九穿着都不是普通百姓,又带着护卫,一看便是贵人。
四个护卫坐一张桌子,苏九、纪余弦还有锦枫坐在一张桌子上。
锦枫穿着一身利落的锦衣,面容俊秀稳重,淡声道,“来些简单的就好,主要是要干净!”
“是,您放心,咱这里虽然是小地方,但保证干净!”说完往后院去只会了。
等菜的功夫,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棍从店外走进来,正在柜台那玩耍的一个女孩起身乖巧的喊道,“外婆!”
老妇人瞪她一眼,严厉的道,“别叫我外婆,我不是你外婆!”
此时做菜的男人出来,皱眉道,“娘,您为难孩子干嘛,您有气就冲我撒!”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冲你撒!”老妇人冷哼一声。
“我是您女婿,是您女儿的丈夫!”男人道。
“放屁,我的女婿只有玉修一人,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会有好下场的!”
女人听到吵架声也跑过来,上前搀扶老妇人,“娘,我把您接来,不是让您和志云吵架的!”
“那你干脆把我再送回去吧,我一个人也饿不死,我不愿天天看到你们!我也不认你这个闺女!”老妇人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