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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雪生心里一震,她抬眸望着他,他看起来就是即兴一提,可是神情却透着紧张,似乎怕她拒绝一样,她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与惶惑。
她还能再嫁他一次吗?
想起当年的婚礼,那不是幸福的结合,而是悲惨的分离。思及此,她心有余悸,轻轻垂下眸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幸福而甜蜜,可她却感觉不到被求婚的喜悦,“沈存希,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不是吗?”
“作为依诺,你是,但是作为贺雪生,你还不是。依诺,贺东辰说得对,法律只保护你现在的身份。”沈存希定定地瞅着她,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紧张与恍然。
对于婚姻,她还是不自信吧,毕竟七年前的婚礼带给了他们太多的绝望与隐痛。
他双手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微微蹲下身子,寻找她的目光,“依诺,答应我,嗯?”
贺雪生咬着下唇,她移开视线,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逃避似的,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想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你。”沈存希不肯让她逃避,今天非得要一个答案不可。
贺雪生手指微僵,她想要缩回手,他却紧紧攥着不肯放,怎么还是这股执拗劲儿呢?当年若他愿意放手,也许他们现在只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不会再度纠缠在一起。
见逃避不了,她收回目光望着他,对上他深情执着不悔的目光,她挣了挣手,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她伸手轻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动作缱绻缠绵,目光更是柔得能拧出水来,她哑声道:“沈存希,娶我你不会后悔吗?也许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这一生做过太多后悔的事,最让我后悔的是七年前松开了你的手,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七年前我护不住你,也会和你一起进拘留所。依诺,我不想我的余生都在后悔,我没有紧紧抓住你,答应我,嫁给我,好吗?”
贺雪生心跳怦然,不是不心动的,能和他在一起,能再续前缘,哪怕心中对他还不能完全信任,也把自己完完整整给了他,可是婚姻,她还配拥有吗?
沈存希抬起手,温柔的覆在她的手背上,按在自己脸上不动,他安静地凝视她,她眼里掠过挣扎、不自信,他知道,她正在经历漫长的心理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手机的提示音一直不曾停歇,看到这条微博的人,已然疯了。贺雪生迷蒙地望着他,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从容自信?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这样呢?
良久,贺雪生收回手,没有他掌心的温暖,手指凉得很快,她手指僵硬的攥着拳头,呼出一口白雾,道:“让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沈存希的掌心空了,他的心也空了,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却是这样的答案。七年前的依诺,不会这么犹豫彷徨,他把她弄丢了,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去寻找,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如今的依诺,是依诺的身体,却住着贺雪生的灵魂,他总觉得她们还是一体的,可是遇到一些事情后,他才发现,七年时间,连一棵树都能长出新的枝丫来,更何况是一个经历了伤害与背弃的人。
他口苦心也苦,不是不失望的,却仍然强笑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贺雪生没有再看微博,她将手机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看见沈晏白骑着马,英姿勃勃的回来。边走还边朝他们挥手,有种大领导接见下属的威风凛凛。
她快走几步,来到沈晏白面前,驯养员将他从马背上抱下来,他兴奋得红了脸蛋,“花生,徐奶奶家真好玩,我还要来玩。”
贺雪生拿汗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笑眯眯道:“只要你喜欢,我们下次再来。”
“嗯。”沈晏白用力点头,他闲不住,一溜烟的跑了,去牧场里看小奶牛。贺雪生站在原地,看着他飞奔离去的小小身影,目光几近凄迷。
很多次,看见沈晏白,都会让她想起小忆,那个在她怀里慢慢变冷的孩子,一想起就觉得格外揪心。她和沈存希这份爱情,实在太沉重了,她没有信心,能够经营好一段婚姻。
沈存希站在她身后,双手插进裤袋里,静静地凝视着她僵硬的背影,她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落寞与悲凉的背影?
……
一栋豪华私人别墅里,男人神色阴鸷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正是佰汇广场的官方微博,上面刚刚发布了一条动态,一男一女唯美接吻,画面美仑美奂。
男人心头大怒,伸手用力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砰砰碰碰响了起来,他站在一地碎瓷片中,嫉妒得发狂。
是他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高估了宋依诺对沈存希的恨意?他把她送回来,不是让她和沈存希恩爱缠绵的。
男人撑着桌面,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凸起,形容可怖。他一拳砸在书桌上,坚实的桃木书桌被他生生的砸了一个窟窿,手背血肉模糊。
白叔从外经过,听到里面的响声,连忙冲进来,看见连默目光阴戾地盯着前方,就好像要把那个无形的敌人生吞活剥,他目光垂下,看到他受伤的手背,他心下一凛,“少爷,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痛才能让我清醒,提醒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连默脸上带着一抹噬血的冷笑,让人打从心底战栗。
白叔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侍候过更阴晴不定的主子,倒也没有被连默吓着,他叹息道:“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我累了,出去吧。”连默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白叔怔了怔,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惹他生气,转身出去,顺便带上门。
连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窗外街上的美景,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玻璃上氤氲着小水珠,一颗颗往下滚落,将倒映在上面的人影衬得支离破碎。
连默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像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孩子,看起来可悲极了。然后,那个影子逐渐变得残忍冷酷,薄削的唇吐出讥讽的笑意,“你这个窝囊废,你永远也得不到她,只有我,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
连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不会信你的鬼话,你给我滚,滚啊!”说罢,他一拳砸在玻璃上,防弹的钢化玻璃纹丝不动,上面多了一个血手印。
玻璃窗上的人诘诘的笑了起来,张狂无比,“现在让我滚,总有一天,你会求着让我回来,因为只有我,才能得到她。”
连默又一拳砸去,玻璃窗上的影子变得支离破碎,他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你滚,马上滚!”
“别生气,好好爱惜这副皮囊,我还要用到他,再见!”男人张狂得不可一世,说完就真的消失了。连默抱着脑袋缓缓蹲下去,眼前浮现一张满是仇恨的小脸,“连默,你这个禽兽人渣,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我恨你!”
凄厉的叫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将他击倒,连默跪倒在地,满脸绝望,软弱得像个孩子,“依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最爱你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云嬗找到贺东辰时,他正在后花园里,听到那番对话,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像搁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突然明白早上他为什么发脾气,也突然明白他今天一整天不高兴是从何而来,她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妈妈在贺家工作了一辈子,贺家以前的事情她都知晓,她小时候也有所耳闻,知道在现任的贺夫人之前,贺峰有一个恩爱的妻子。后来贺老夫人不满意她是孤儿的身世,与现任的贺夫人达成某种协议,将那位夫人赶了出去。
现实永远比故事更可悲,贺峰的前妻离开贺家后,就消失了。贺峰找了她许久,她音讯全无,后来他才死了心,娶了现任贺夫人银欢。
贺峰对银欢本无爱情,结婚多年,仍然分房而居。说来银欢也是极孝顺的,有一次陪贺老夫人去庙里上香,贺老夫人瘸了脚,大冬天的,银欢将她从山顶背下来,大概受了风,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病情才渐渐好转。
贺峰感激银欢的孝顺,也觉得愧对她,这才同意圆房。
可是勉强来的婚姻,到底不会太和谐,银欢对贺峰从来就是剃头挑担子一头热。贺峰虽对她有愧,却也无法给她真正的爱情。
好在银欢对贺东辰打小就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一点不像电视里演的后母,处处虐待后儿子。所以渐渐的,大家都以为银欢是贺东辰的生母,贺东辰也把银欢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
刚才听了那番话,云嬗才知道,原来贺东辰的生母竟是这样的绝世大美人。更让她震惊的是,原来雪生小姐是贺东辰的亲妹妹。
她曾经也猜测过,可贺东辰从不肯解释他为什么对贺雪生好,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闷骚得可怕,亏得她还为此吃过醋。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雪生小姐他们都在牧场那边。”云嬗出声。
贺东辰转过身来,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他薄唇微勾,眸里滑过一抹绵长的讥讽,“云嬗,你不是死也想逃离我吗?现在怎么还来主动亲近我,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云嬗听出他的语气有嘲弄之意,她没有恼怒,平淡道:“据说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会竖起满身的刺去扎别人,大少爷,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属于这种?”
贺东辰眼底掠过一抹怒意,“你走开,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他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云嬗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知道他现在肯定心情烦躁,过了一会儿,她道:“起风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我不要你管,走开!”贺东辰满腹戾气,语气相当的不客气。
云嬗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她自讨了没趣。本以为他需要她关心,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需要。
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前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以为我很恨她的。”
云嬗抬起的脚步放回原地,她转身望着他,他已经转过身来,眉宇纠结,也不期待她会说什么,他说:“10年前,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我看到的那一幕。”
贺东辰神情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找到了徐卿,千里迢迢去京城找她,当他来到郁家大院外面,他看到了一家四口温馨相处的场景。
那个抛夫弃子,让爸爸一生都活在悔恨中的女人,正小鸟依人般的偎在郁以政怀里,给她的孩子们讲述他们相爱的过程。
他听着心如刀割,年轻气盛的他冲出郁家大院,被哨兵拦住。
然后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仿佛知道他的来意,他用施舍的语气道:“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不要再来打扰她,她已经不记得有你这个儿子的存在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云嬗记得,10年前她18岁,那天是贺家的家庭聚会,贺峰带着全家人都去了庄园,妈妈也跟着去了,空空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
贺东辰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两人在别墅门口狭路相逢,那一晚发生了太多事,而那些事情也是促使她选择军校,匆匆逃离贺家的最直接原因。
忆及往事,她才明白,他当时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
“贺夫人对你极好,你怎么会怀疑你不是她亲生的?”云嬗甚至一度都以为贺东辰是贺夫人生的。
“他们貌合神离,也只能欺瞒一下爷爷奶奶,母亲温婉,但是得不到爱的女人,总是会心存怨气,时间久了,他们就经常吵架。”贺东辰眉宇间多了一抹感伤。
云嬗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样知道的,他比她大六岁,他知事时,她还懵懂无知,所以无法理解深埋在他心里的痛苦。
都说相隔三年一个沟,他们之间相隔了六年。
“大少爷,也许夫人心里有苦衷,她并非想要抛下你们。”云嬗安慰道,此刻才发现言语最是苍白,它抚平不了别人的伤痛。
贺东辰定定地看着她,“我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当年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没有人欢迎她再回来。”
云嬗瞧着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他要是真的不欢迎,会来后花园发呆么?以他的脾气,早就一走了之了,还是舍不得不是吗?“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至少知道她在哪里,可我的父亲,我连他一捧骨灰都没有看见。”
贺东辰心头一震,云嬗的父亲死于车祸,她从小就没有父亲,这事最后也成了别人欺负她的借口,她自小倔强,受了委屈也绝口不提,可这会儿,她却拿她的心伤来安慰他,这个傻瓜!
“行了,你现在是要和我比悲惨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她这样安慰他。
云嬗脸颊一热,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羡慕你还有机会尽孝。”
贺东辰错愕地望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迈开长腿,缓缓走到她身边去,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真是傻。”
“那你会告诉雪生小姐吗?”云嬗没有躲开他的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会,但是不是现在。”贺东辰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沈存希已经知道了,他必定不会答应隐瞒雪生。
“哦。”云嬗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两人过分亲近了,她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那个,我去看看雪生小姐他们。”
说完,也不管贺东辰答不答应,她逃也似的往牧场方向跑去。
贺东辰看着她飞奔离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一抹不悦,把他当洪水猛兽了?良久,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阳光下的别墅,要原谅她吗?
……
离开庄园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徐卿留他们吃晚饭,贺东辰婉拒了。虽然对她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但是态度也没有好转。
徐卿站在别墅门前,身后的佣人捧着新鲜的蔬菜瓜果,徐卿道:“既然你们坚持要走,那我也不强留。这是下午我叫人去摘的新鲜蔬菜瓜果,都没有打农药,你们带回去吧。”
徐卿原本准备了贵重的礼物,又怕自己这样做太明显,最后只能换成送蔬菜瓜果。
贺雪生笑道:“夫人,不用了,我们来吃了玩了,还要带东西走,那多不好意思。”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是我的一片心意,收下吧。”徐卿握住贺雪生的手,眼里尽是不舍,她道:“雪生,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了,叨扰了一日,给您添麻烦了。”贺雪生垂眸看着徐卿握住自己的手,心里缓缓流淌过一股暖意,夫人是真心对她好。
徐卿难掩失望,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她转过身去,拿手帕擦着眼睛,四姐见状,连忙让佣人把篮子装上车。
贺东辰杵在那里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沈晏白脆生生道:“花生,徐奶奶哭了,我们要走,她伤心吗?”
贺雪生看着徐卿背对他们擦眼泪,她心里也有些感伤,“夫人,您别这样,我们同在一座城市,要见面很容易。”
徐卿吸了吸鼻子,转过脸来,眼眶红红的,她道:“人老了,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好了,我没事了,你们都不要担心,上车吧,早点回去,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贺雪生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她情难自禁的上前抱了抱她,“夫人,那我们走了,您保重!”
说完,她放开她,牵着沈晏白的手,坐进了后座,她的眼眶酸涩,强忍着不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