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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汝等接着笑!”
东门豹一边啃着个煮熟的彘肩,一边瞪着牛铃大的眼睛看向众人。他们或捂着肚子趴在案上,肩膀微微耸动,或偏过头扶着房柱偷偷发笑,季婴最过分,捧腹大笑,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阿豹还将其子之名取成了‘魏’,哈哈哈,真是笑杀我也!”
“其实……”
黑夫咳嗽一声,但再看东门豹那想杀人的表情,嘴里的话便咽回去了。
重男轻女的毛病,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治不好,一个没什么教育经历的古人,更不可能轻易接受,这种事情,劝是根本没用的。
而再过十多年,的确会迎来一个“重女轻男”的时期。
“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这是得多无奈和绝望,才能唱出的歌谣啊,若黑夫可以改变的话,他希望那个时期永远不要到来。
于是黑夫便摇了摇头,转而对忍俊不禁的弟弟惊道:“升了官大夫,我该得的田地,便有七百亩了,开春前应该能赐下来,若伯兄得知此事,又要发愁了吧?”
兄弟两人去年就没少窃笑衷因为黑夫升爵太快,脱口而出的那句名言。
衷当时说,仲弟你慢点升爵,地种不完了啊!
这句话应该会被俩弟弟笑一辈子。
惊乐道:“何止,现在伯兄不仅要担忧家里的田地,还要担忧全里的春耕。仲兄还不知罢,伯兄已被乡上的田佐吏推荐,任命为朝阳里田典!也是个吏了!”
“哦?”
黑夫立刻就明白了:“看来,伯兄和田佐吏在乡里试种的堆肥沤肥之法,有成效了?”
“这是自然。”
惊笑道:“仲兄是没看到,八月丰收的时候,云梦乡那试种的两百亩田地,比一旁的普通田亩,多产了四五成的粟!田佐吏高兴坏了,立刻将此事报到县里,县里的田啬夫在亲自来视察后也大喜,又派人将此事报到了郡上……”
“到了十月初,郡上就来了命令,将伯兄的爵位升成了上造!”
“才一级?”
黑夫略显失望,南郡也太小气了,这么大的农业发现,又不超过大夫这个门槛,起码得两级甚至三级才说得过去吧?或者说,南郡的田吏还有疑虑,也打算再试种一年再上报咸阳?到时候再由咸阳补上赏赐?的确,亩产这种事情往往要看老天爷脸色,是有很大随机性的,谨慎一点也没错。
这样一来,他们家的田,便达到了千亩,家业不知不觉间涨了十倍。
再看在场的众人,谁不是打了两场仗回来后身价倍增呢?
东门豹说他回到家后,过去十年来,自他父亲死后对他家不闻不问的亲戚们,得知他成了不更,忽然就跑来嘘寒问暖,争着抱他的双胞胎闺女套近乎。甚至有几个皮肤皱巴巴的老女人拉着他,偷偷传授如何才能生男孩的妙方。
比如揭开屋顶的瓦,挖了里面的草熬汤吃下去,比如只有戊日才能与妻行房,平时要节制……
节制个鬼哦!下一个戊日得到月底了!
东门豹也说了,他倒不是因为生了女儿想不开,而是受不了这群人呱噪才跑出来的,虽然恼火她们的做派,却又不好像战场上对敌人那样,一剑挥过去……
“这些亲戚,比战场上的敌军都难缠。”他如此抱怨道。
不止是东门豹,在场众人,每个人回家以后,他们的爵位,他们的衣着钱帛,都足以轰动乡里,引来大批亲戚邻居围观,也由此产生各自的烦恼。烦恼归烦恼,但黑夫也算没辜负离开安陆时,对大家许下的“立功谋富贵”的承诺。
但他也有诺言没达成,等歇息几天以后,黑夫打算找机会去一趟竟陵县。他还有槐木的话未能带到,因为众人让了一些功劳,槐木得以直升为大夫,他的叔弟刚从隶臣恢复自由,便能继承此爵,真是个幸运儿……
说到这,黑夫却突然想起一事来,连忙问惊道:“且慢,我前年种下的甘蔗呢?长得怎样了?”
黑夫习惯性地将诸柘(zhè)叫成甘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前年他在云梦泽边偶然发现一些野生的,便带回家种在田边地头,本来到了十月份甘蔗正甜可以收割的季节,却被左尉报复,指派他带着十来个戍卒,带着刑徒北上服役。
黑夫就这样错过了第一次收割,他临走时还记得嘱咐衷再种一年,不知现在怎么样子。
“伯兄在下雪前就带着人砍了,将砍下来的柘杆放在新挖的窖里,天气如此寒冷,应该能放到开春罢。”
惊最搞不懂的就是,仲兄对那些不怎么可口的诸柘,为何如此感兴趣?
黑夫这才松了口气,放在地窖的话,应该还能保鲜。他神秘兮兮地对惊说,那些甘蔗自己有大用处,但暂时不能告诉别人。
惊也早就习惯了黑夫的故作神秘,笑了笑不再问。
反正无论如何,仲兄都会给家里人带来惊喜的,这是作为弟弟,对兄长的信任。
众人在这家食肆吃到入夜时分,住在县城的东门豹等几人就先告辞回去了,黑夫他们则要住在传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