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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边的男人听到这句话,黑瞳微不可察地缩了下。
清俊的眉头忽而一拧,盯着她苍白的脸蛋,沉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霍无舟给容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陆仰止注意力还集中在老祖宗身上时,找个机会先把赫克托送出去,免得一会儿暴露身份。
容鸢抿了下唇,还没找出合适的借口,床上的女人便哑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容鸢下意识看向陆仰止。
见他没有露出什么反对的神色,她才将手里单薄的纸张交还给唐言蹊,带着霍无舟和赫克托一同离开了。
赫克托一脚刚刚踏出门外,站在病床边长身玉立的男人似有所觉,视线掠了过去,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眄着他关门的动作。
待他们彻底消失在门外,陆仰止才收回了目光,屋里除了他们二人,还剩下医生、宋井和另一位西服裹身的中年男人。
“你的眼睛怎么了。”陆仰止又问了一遍,声线低沉,微微绷着。
“眼睛?”唐言蹊抬手,摸了摸双眼,不在意道,“被烟熏的,过两天就能恢复,没什么大碍。”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大概摸出他的位置。
因为他那一身冷峻的黑,在周围一片模糊的白色光影里,是那么的清晰鲜明。
“是吗?”陆仰止看向医生。
医生被他的邃黑无物的眼神盯得冷汗直流,“是的,陆总。”
片刻的沉默。
然后,她听到男人淡淡地开腔:“没事就好。”
他略显漠然的态度让唐言蹊的心上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折起手里的纸张,“你是来道歉的?”
陆仰止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闻言,静止的眼波倏然一动。
耳畔响起的,却是那晚从直升机上传来的话——
“陆仰止,我倒希望我死在里面,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你错怪了我多少。”
他单手插进口袋,削薄的唇紧抿成线。
唐言蹊久久未听到他的回答,心中豁开一道口子,丝丝凉风灌了进去。
她压着百般情绪,尽量平静地抬手,将纸张递给他。
声线,却微微在颤,“这样,你还是不肯信我?”
陆仰止没接她递来的东西,却道:“我只是来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晚上我还有约。”
唐言蹊忽然觉得心上的口子被撕扯得更大了,大到,她不遗余力地堵着那个裂口,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面对他的冷漠。
她僵硬地提了下唇角,“你说。” “公司机密被盗一案,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与你无关。”男人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漠然道,“现在孟文山已经找到了,但是他的证词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公司会继续搜索其他证人和证据,尽量
还你清白。不过,在抓住你所谓的‘真正的罪犯’之前,你的嫌疑暂时还是最大的。”
“毕竟,你与孟文山说多少都是空口无凭。而容鸢拍下的视频,确有其事。”
“等你身体好些了,要出面配合司法部门调查。”
他话音刚落,唐言蹊便猛地抬头。
明明是空洞无神的一双褐瞳,却偏偏透着能滴出血来的焦急和无助。
她胡乱抓住他,“陆仰止,我知道是谁!是David!你去找他,把他揪出来!”
男人的袖口被她攥住,他无动于衷地敛眉,低头看向她。
那惨白病态的脸色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撞进他眼底,被那阒黑的深晦吞噬。
“你确定是他?”
“我确定!”
陆仰止扫了眼不远处的宋井。
宋井连忙颔首,“记下来了,陆总,我马上派人去查。”
说完,他掏出手机出了门。
陆仰止缓缓伸手,把她绞在他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人,我会找,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等着出庭。”
听到“出庭”二字,唐言蹊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蓦然坠入谷底,却忽然,接到了男人递到她面前的文件袋。
“还有。”他一字一字,如生了锈的钝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她的神经,“关于蓄意纵火一事,陆氏董事会已经决定起诉,这是法院的传票。”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眼疼得厉害,却流不出眼泪,“起诉……我?”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按时下班了,监控录像里只拍到你鬼鬼祟祟进了陆氏总裁办。”他道,“没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董事会只能做此决定。”
唐言蹊心脏被人用棍子狠狠一砸,气血翻涌间,喉咙竟尝到了些许腥甜。
她努力压着,咽了回去。
泪眼婆娑间,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也是好的。
若是他的绝情与残酷就这样平铺直叙地摆在她眼前,唐言蹊想,她也许会肝胆俱裂。
陆仰止略一弯腰,她不肯接的文件袋,被他不由分说地搁在了床头。
唐言蹊却忽然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距离控制不好,指甲生生戳在他坚硬的腕表上,疼得她五官紧皱,“陆仰止,你是认真的吗?”
她指甲边缘沁出的血色,男人眸色一暗,无波无澜道:“法院的公章就在最后一页,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犹如一剑穿透她的胸膛。
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言罢,陆仰止顺手拾起了她面前那张薄薄的纸。
这是方才,她要给他的东西。
缓缓展开,上面歪七扭八、密密麻麻的字迹,让男人死寂如古井的眸光蓦地一震。
唐言蹊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的,只觉得整颗心被掏得只剩下一碰就碎的空壳。
周围静默良久,却又听到了“嘶啦”一声。
“这些东西,你最好忘记,不要再给任何人知道。”他漠然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和纸屑一起飘落,像下在病房里的一场雪,冻得人手脚冰凉,“否则,你的罪名恐怕又要多一项了。”
打完电话的宋井一开门就看到陆总站在床边,手中极轻极缓地撕着一张纸。
而后,将纸屑扬了漫天。
男人的俊脸有棱有角,五官线条冷硬得充满张力,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使他动容。
唯独那双漆黑平静的眸,如深海,翻涌着一层一层的浪。
一张纸屑飘落在她手心,唐言蹊回过神来,攥紧掌中,突然就笑了。
她给他一张珍贵无比的数据,他还她一纸残忍无情的诉状。
原来从头至尾,他们之间便是这样的公平。
“陆仰止,起诉我,是你的主意吗?”她淡淡出声。
男人也同样淡淡答:“是。”
一个字,彻底摧毁了谁薄弱的希冀。
唐言蹊仰着头,泪水倒流回眼里,有些疼,疼得她皱眉,“好,那么按照诉讼流程,我也可以请律师为自己辩护,是吧?”
他还是那个字,“是。”
可,要如何辩护。
如他所说,在这件事里,她确实存在得太过蹊跷,太过巧合。
除非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否则,连她都不信自己是清白的。
……幕后黑手吗?
陆仰止端立在原地,如一座巍峨高山,背着光,俊脸隐匿在暗处,“你还有什么线索,可以一并告诉我。”
只要,你肯说出来。
说出那人的名字来。
“没有。”她斩钉截铁道,“我会想办法证明我自己在这两件事里的清白。但火是谁放的,我不清楚,我也没证据。也许你找到David,他会知道些什么。”
陆仰止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真的不清楚?”
贝齿咬住嘴唇,“不清楚。”
男人面色一冷。
忽听宋井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开了口:“陆总,时间差不多了,庄小姐的经纪人刚发来短信说,我们可以过去了。”
那声音分明是字正腔圆、温淡有礼的,却刺得唐言蹊耳膜生疼。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陆仰止最开始说的那句:“我只是来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晚上我还有约。”
看起来,是很重要的约呢。
唐言蹊茫然抹了下眼角,湿意朦胧。
一边置她于死地,一边和未婚妻甜甜蜜蜜。
这两件事发生在一起,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嗯。”男人回应了一个鼻音,修长的腿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陆仰止!”
突然,床上的女人开口叫住他。
男人的步伐顿在门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