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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磨墨到底是快的,很快墨够浓了,江怜南也就慢慢停了手。
此刻房中只有他与冷绪两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越窑青釉提炉燃烧着沉水香,氤氤氲氲地发出似云似雾的烟气。
他忍不住抬头打量已十分近的冷绪。
冷绪长得非常好看,但远看毕竟不如近看,因为远看会被他身上凌人的气势震慑压倒,会觉得他威严骇人,若是近看,便不会受他帝王之威的影响,会觉得他生得十分俊美,侧脸像是一块雕琢精工的玉,几乎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不过,江怜南知道,他可绝非是个绣花枕头。
冷绪十岁登基,十五岁亲政,到如今已有九年,这九年来,朝廷上下前朝后宫的人几乎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他少年天子的能力,更别说找他的不痛快了。
冷绪登基的时候,赵皇后作为他的母亲,自然荣登太后之位,可是这个女人野心太大,也太愚蠢,竟然想学吕后扶植外戚把持朝政,将冷绪作为傀儡,可冷绪又怎么肯?他很快就联合先皇昭宗的九弟,现如今的祈安王爷,里应外合将所有赵氏外戚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现如今朝堂之中再无赵氏,连太后也被赶到西苑礼佛,再不问世事。
不过江怜南又想起梦中的自己——自己竟妄想与冷绪夺皇位,别说当时二十三岁的冷绪,就是十五岁的冷绪,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自己竟还笑赵太后的愚蠢,自己不也与她一般愚蠢,甚至比她还可笑么?
唉,幸好如今的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与冷绪为敌了。
“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啊?”江怜南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看冷绪看得都入神了,如今冷绪正瞧着自己,一双幽黑的眸子含着无法捉摸的意绪。
他连忙低下头去,面上又白又红:“没、没什么。”
“嗯?”冷绪显然是不相信的。
江怜南的脸都白了,忙扔了手里的墨锭跪下去:“臣死罪,窥视天颜……”
大约是梦里被冷绪毒死的缘故,他对冷绪可怕极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又被赐死了。
见他跪下去,冷绪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子亦不带着一丝温度,也不叫他起来,只道:“江爱卿教你认罪倒是教得甚好。”
江怜南摸不透他的意思,一时间也不敢回话。
可过了须臾,一只手却伸到了他眼前——那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颜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指甲亦修剪得整齐。它手心朝上,像是……要牵他起来?
江怜南茫然地抬头看冷绪。
冷绪的眉眼间便染上了些许不耐烦:“到底要不要起来?”
江怜南立刻把手放在他手掌上。
那手掌干燥温暖,倒与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冷绪凤眸一敛,将他带了起来:“以后不用动不动跪朕,朕听得烦。”
“哦。”江怜南忙点点头,心头却有些乱,扑通扑通的,像揣了只小小的兔子。
如今的冷绪与梦中的冷绪有些不同,梦中的冷绪是待他很好的,从一开始就很好,非常亲厚,从不对他说一句重话,他爱怎么样就纵容他怎么样,他要哪样东西就把哪样东西上次给他,简直比待最受宠的妃子还要好,因此好得他先是受宠若惊,逐渐便恃宠而骄……可如今,冷绪对他却不太好呢。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无法看透冷绪,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圣意难测”吧!
如此非常顺利地到了申时,冷绪要回崇明殿批奏折了,江怜南便在送他离去之后,也回绿绮轩了。
是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