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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胳膊和腿的部位,林栗观察到皮肤部分表现热分解变色或者说是焦灼,表明刘洪天被烧灼过,但不是在爆炸的中心被烧的,这很可能说明爆炸时他还活着,而且有足够时间走完树林中的一段路,显然他在逃离某种令他恐惧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并未被爆炸中心的火力伤着。进一步研究时,林栗没有发现死者身体上有别的伤处,可是从脊椎柱上取出软组织后,他发现死者的第二根腰椎似乎完全骨折了。鉴于这根腰椎上下紧邻的椎骨都没有类似的分离,林栗得出结论:这的确是骨折,而且是生前造成的。
经过对身体其余部分做彻底检查,并对人体组织和皮肤取样进一步研究之后,尸体解剖的最终结论说明没有人打过他。就几处相对来讲并不多的骨折而言,爆炸后刘洪天被甩出360米是不成立的。尽管看似奇怪,但答案只有一个,从爆炸中逃生后,刘洪天在惊恐之中逃窜到树林里,也许是眩晕了,也许是眼瞎了,也有可能是看到更让他惊恐的景象使他变得疯狂,在那种情况下,他无路可以选择,于是在拼命逃窜的过程中掉下了小悬崖。至于他的骨折是在爆炸中造成的还是跌倒时造成的,就无从知道了。在这种地方,呼救完全成了一种多余。不知道为什么,林栗又想到了那根红棕色的头发。刘洪天是不是看到了一个让他很不愿意看到的人?爆炸本来使他惊恐不已,再加上一个让他产生恐惧的人物出现,立刻让他头脑产生了混乱,以至于失去冷静和判断,慌乱逃命,结果是自己跌下山崖摔死。
曾进过别墅的工人说,别墅里经常放着几桶汽油,方便矿上的车队应急时用。刘洪天每年都选在爆炸事故发生的纪念日来矿区,且要在矿区的食堂大摆酒席,招待下井的工人。为了准时开席,食堂要添加几套炒菜的煤气炉。每当刘洪天来别墅,矿区管理员都会叫人将几罐液化气暂时放到他的别墅里。平时掌管别墅钥匙的是他的亲信,除了他的亲信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别墅。
经警方周密细致的调查表明,爆炸前,除了刘洪天之外,没有任何人进过别墅。此外,许雅玲开车到过别墅门前,但得知刘洪天去朝阳庄之后,她又开车折回了墉湖镇。严晓春在去朝阳庄,经过乌山北岭时,也在别墅门前驻足观望了几分钟。
现场取材分析的结果表明,燃烧时使用了汽油。
关于爆炸的起因,林栗推测是燃烧引起的爆炸。煤气罐泄漏(很可能开关被人拧开)之后,由于房间四周的窗户和门都关得很紧,这样,别墅就相当于一个封闭性空间,一旦房间内充满煤气与空气的混合气体,一个火星就足以引起致命的爆炸。加上汽油的助威,别墅在瞬间成了一片让人无法靠近的火海。可是,煤气泄漏和起火发生爆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这还得进一步地调查。
刘伟请了当地的村民在墉湖镇的刘家庄搭建灵堂,并不宽敞的小院堆满了花圈,一个木桌上的小牌子写着刘洪天的生辰八字,没有哀乐,没有喧闹。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没有几人,场面显得非常冷清。
院外,停放着那辆白色的丰田车——刘洪天生前的座驾。丰田车虽然经过了美容,但仍然可以看到被炸时的变形痕迹。村民说,刘洪天车的后备箱往往会放着整箱芙蓉王烟,到矿区时会一条条给矿山管事的工头。
小时候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刘洪天是家里老大,为人灵巧,做事颇为胆大,12年前突然暴富。正当他财运亨通的时候,他的婚姻却发生突变,前妻执意离他而去,1年后,前妻自杀身亡。从那时起,刘洪天的性情发生了变化,除了用心经营自己的矿产,与人交往大为减少。
如果说,刘洪天的死给了刘伟打击,那么,更加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
刘洪天经营的乌山北岭煤矿突然归滨海梅岭煤焦有限公司所有。乌山北岭煤矿位于距柚木市大约200公里处的一个山谷中,1988年该矿刚建设之时,仅是年产不足3万吨的小煤矿,当时注册为峡谷庄的村办集体煤矿。12年前发生爆炸事故后,刘洪天出面摆平赔偿,经得峡谷庄村民的同意和墉湖镇政府的调解,这个矿变为刘洪天的私营矿。
之后不到1个月,源源不断的煤从矿中挖出,为刘洪天带来滚滚而来的财富。2年后,刘洪天将其建设成为年产90万吨的现代化煤矿,漂亮的办公楼矗立在矿区,他自己也在山顶修建了一栋别致的别墅。
这天,一个神秘的人打来电话警告刘伟说,当年爆炸一案是他父亲一手策划的,如果他仍一意孤行的话,会有人把他父亲的事情供出来,使他父亲的残存财产全部丢失,他的前途也会保不住,还要面临对死难者的重新赔偿,对方要他好自为之。
刘伟彻底被击垮了。他想起严晓春和父亲吵架后,父亲对严晓春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变。难道是因为严晓春觉察到了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可他怎么会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连续的疲劳和困顿,加上父亲的死、人生上的失意,使他病倒了。他患了重感冒,四肢无力,发着高烧,没有任何人来看他、关心他。父亲的亲朋好友一夜之间消失,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去医院的想法,静静地承受着疾病的折磨。
门被悄悄地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孔望向他。这张脸曾令刘伟心血沸腾,但现在他却望都不敢望一眼。他把头扭到一边,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了出来。
“刘伟,你生病了?”严晓春跨进门来,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发高烧了。”
说着,严晓春从卫生间里找到一条洗脸毛巾,从水龙头中盛了一盆冷水,将毛巾放入水中吸满水分之后,略略拧干,搁置在刘伟的额头上。
“你……走吧。”刘伟吃力地从床上爬起身,“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伟,你发烧很厉害,必须去医院。”
“不,我不想去。”
“为什么?”
“看到别人向我投来同情可怜的目光,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只要我一走出去,大家就会知道我是刘洪天的儿子。我不知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人恨他。现在,他死了,很多人在背后笑着说,恶有恶报。我……”
“你遭受到的痛苦有我大吗?”严晓春说道,“仅仅这样,就把你击倒了?你当初的男子汉气概到哪去了?你父亲发生的事与你无关,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现在得到什么下场。一个人的命运有时与人生的选择有关,你过去从来没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现在你也没必要为他感到羞耻。你是你,你应该走好你的人生,做一个真正有益于社会的青年。”
“谢谢。”刘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以为你也不理我了。你的到来,让我感受到温暖。是的,我有许多事可以做,不能让灰暗的天空永远挡住自己的双眼。”
“是的,你应该振作起来,不能轻易让挫折击倒你。”严晓春说道。
“我爸爸的财产被别人夺走了。”
“你不要垂头丧气,也许你父亲的钱本来就来得不正当,这样对于你来说并非不是好事,而且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这笔财富不是吗?你不是说,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吗?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有刺激、有动力。”
“我虽然无意要继承我爸爸的财产,可爸爸名下的财产就这样不明不白转移到别人的名下,我心有不甘。”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起诉呢?”
“不,我打算放弃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不想得到不经努力就获得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