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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玠儿……玠儿可在……”被转移到后营安全地带的张弘范终于转醒,面如金纸,声音虚弱,目光茫然扫过,一张张面孔看去,却没看到他的侄儿张玠。
看到都元帅醒来,元军诸将无不松口气,几个万户大力拍着医工们的肩膀,面露赞许之色。
医工们却一个个满面愁苦,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都元帅本是久病之躯,寿元将尽,又从马背摔下,造成重创,再被重木一压,伤上加伤,没当场惨死已是奇迹了。眼下转醒,不过回光返照。但他们谁敢说这话?不怕被暴怒的元将砍杀?
这时有元将凑近答道:“张千户奉命出击宋军未归。都元帅……”
“传令……召他回营……”
“末将遵令。”
那元将接过令箭,正要掀帘而出,不料帘子一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元将脸色顿变,中军帅帐不许佩带兵器,所以他只能捏拳正欲一击而出。下一刻,眼前出现的一张脸,却令他拳头生生顿住。
来人正是元将奉令召回的张玠。只不过,此时的张玠脸色不比乃叔张弘范好多少,一张原本白净的脸已变得煞白,半边脸有明显擦伤青肿,最骇人的是,他的一条左臂全没了。伤口只草草用绷带包裹,透着浓浓金创药与血腥味。
元将满脸难以置信,从时间上算,张玠率领的三营元兵顶多刚与龙雀军接战,怎么刚交手主将就受了重伤?这仗是怎么打的?
此刻张玠哪有心思理会那元将,一下推开诸将,扑到张弘范榻前,痛哭流涕:“都元帅……”
张弘范豁然瞠目:“你的手臂……”
张玠咬牙低声道:“末将刚出辕门,见帅旗折断,怕影响军心,遂收兵回营,请都元帅行军法。”
张弘范却没提军法,只喘息道:“原来,不是出击受伤……那你的手臂……”
张玠低下头:“末将打马奔帅帐时,被敌军铁弹所袭,幸得护卫扑救。护卫舍身,末将断臂……”
张弘范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叔侄二人,竟在同一日死伤在同一利器之下……”
不说张玠,元军诸将闻言皆齐齐变色:“都元帅!”
张弘范正想说什么,突然大股黑血从嘴里涌出,令他不断呛咳,每咳一下,肺腔就像泵压一样把黑血泵射出来,瞬间染赤半边床榻,帅帐里弥漫着浓浓刺鼻的血腥。
见此惊悚情形,哪怕再不懂医事也能明白,他们的都元帅怕是不行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怕惊忧到都元帅,几个脾气暴燥的元将都要拔拳捶翻那些医工了。
张弘范双眼血红,脸色紫黑,嘴里嗬嗬有声,满腹话语却吐不出半个字,在他被自己的鲜血活活呛死前,用尽全身气力吐出三个字:“冲……出……去……”
……
“冲上去!”
同一时刻,还不知道后方大营发生巨变的刘自立已经冲上山顶,拔出双刀,瞪着赤红的眼睛,戟指前方旁牌阵厉吼下令。
从刘自立脚下,直到二十步外的旁牌阵前,层层叠叠铺满尸体,鲜血凝结一层又一层,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紫黑色。短短二十步,不下二百具尸体。从山顶绵延而下的尸体更多,只是山顶更集中、更触目惊心。
这些尸体,几乎全是元军,全是他刘自立的部下,龙雀军那边死了多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山脚爬到山顶,他部下死了三百多,从山顶冲到旁牌阵前,他部下死了不下二百,再加上前面派出刘猛那支百人队……小小一座无名峰,区区几十龙雀军,竟令他付出了六七百部下的惨重代价。
刘自立区区一个千户,能有多少兵力?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千户所算是被打残了。
刘自立恨啊!所以,这一刻,当他率残余二百多战卒冲上山顶时,他发誓,不杀光山顶所有龙雀军兵,不用都元帅行军法,他自个就把脑袋割下来!
“士卒回头者,十夫长杀;十夫长回头者,牌子头杀;牌子头回头者,百户杀之;百户回头者,我必杀之!”刘自立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对缩手缩脚、面露畏缩之色的部下吼道,“只有二十步,冲过去就活,冲不过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