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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熠这天下学比较早,回来后就让照平四人和他一起玩官兵捉贼。
他这几天学习辛苦,回家来就玩顾氏也不催儿子去看书。
院子里挂着十几盏灯笼,再加上还未完全停息的凉风,比屋里要舒服许多,顾氏就在院子里的择韭菜,晚上准备吃菜盒子。
韭菜足有大半竹筐,顾氏对在旁边一起择韭菜的欧阳薇道:“你别跑到西院的厨房单给他们做了,往后还是都在一处做,做好了让照青他们端着回院子吃。”
“我爹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照青四个小女孩也蹲在旁边帮着择韭菜,欧阳薇接过来照夏择好的一把韭菜,又捡一把还没择的递给她,自己也紧跟着拿一把择着,“二十多口人的饭一起做肯定粗糙,翩翩恐怕吃不惯。”
顾氏笑道:“没啥,这边厨屋里大锅小锅都有,翩翩吃的粥单独给她在小锅里做,也比你两头跑省事,就这么定了。等你嫁走后,做饭的事不还得落在我身上?虽然人口多点,但用厨屋那口大锅做半锅饭也尽够吃了。”
“行,那就听婶子的”,欧阳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还是道:“我即便嫁出去,往后还是要回来给婶子帮忙的。”
“好啊”,顾氏笑道,“到时候我也给你开工钱,一个月三两银子,这么着郑勤家可不能说你不顾家。”
欧阳薇想说不用,鼻头却酸涩地让她说不出话来,便是现在婶子每月也都给她一二两零花,她还有不少闲暇时间能绣花挣钱,手头上也攒了有小一百两银子了。或许二三两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份十分厚重的情意。
就像她爹说的,阿端那天被狗追,实在是他们家的运气。
顾明月在厨房里做黄桃罐头,她爹和欧阳端都在一旁打下手。
顾攀拿着一把大木铲翻搅着锅里的桃块,吸足了糖分的桃肉微微泛黄,肉质晶莹。
她做的罐头之所以叫黄桃罐头,不是因为以黄桃为原料,而是经过处理,桃肉会变成晶莹的黄色,是以才称黄桃罐头。
“翩翩,你看看行不行?”顾攀擦擦汗,“爹看着是差不多了。”
“嗯,可以了”,顾明月过去看一眼,道:“盛到木盆里吧,糖汁都要盛出来,如果不能把桃子完全淹没,还要在煮些糖汁加上。”
“爹知道”,顾攀放下木铲,欧阳端已经把两只大木盆提了过来,他对顾明月道:“你往旁边站着,别被烫到了。”
“盛出来不只剩晾着了?”顾攀说道,“你到院子里凉快去吧,这点儿东西,爹和阿端一会儿就能弄好。”
“我还有事呢”,顾明月说着转身,看到穆蕴送来的那些蔬果就愁,甜瓜还能多放几天,其他的都不耐放,尤其是那些熟桃,还剩七八斤的样子,好些个都烘了,还有那么多嫩黄瓜。
顾明月刚才已经把黄瓜铺盐码了起来,想要做酸黄瓜,至于这些桃子,虽然不多,她却舍不得扔。
“有了,可以做成桃漉”,桃漉其实就是用桃子做成的醋,桃漉很有特色,还带着甜味时能作饮料喝,完全酸了,便是上好的调味佳品。
顾明月一下子又想到很多清凉小吃,当下便决定把这些桃子全部做成桃漉。
她这边忙个不停,顾氏带着欧阳薇几人已经择好韭菜,进来开始做晚饭,幸而她家的厨房很大,七八个人站着完全不拥挤。
…
鸡蛋韭菜盒子再放一些切碎的虾仁,味道十分鲜美,一家人都吃得不少,就连顾明月也吃下去一个,如果不是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她还能再吃半个。
再加上简单的红枣粥,照康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小伙子都吃出了幸福的感觉,更别说另外几个小的。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后,吃得饱饱的照花突然声音闷闷道:“我想娘了。”
因为她们几个都还小,顾攀想了想,就让四人睡在一个屋,四张床靠北墙放着,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小柜子,座椅板凳都有,置办得很是齐全。
照青也有点想家,她爹娘对她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绝不舍得把她卖掉,她笑着安慰照花:“夫人和小姐都是好心人,以后肯定会让咱们回家探望的。”
照花摇摇头,轻声道:“我爹娘都死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照夏突然道:“我也没娘了,我爹又娶一个女人,然后就没管过我,我和你其实一样都是没爹娘,咱们以后把这里当成家不好吗?”
“好”,照花抹着脸上的泪,突然又笑道:“幸亏我婶娘把我卖了,我才能到小姐家来,在这儿过得比我们村长家的女儿还好,小姐、夫人、老爷、小薇姐、阿端哥还有山伯,都对我们很好呢,一点都不像牙婆说的,说错一句话就要挨板子。”
照青年纪最长,想的也比较多,就说道:“虽然这样,咱们以后还是要谨慎着,不能随便。”
想到在人市见到的种种场景,四人都沉默着点点头。
照玲摸到放在枕头边的小盒子,问道:“小姐给你们的香膏都是什么味的?我的有股淡淡的苹果香味。”
“我的是橘子味”,照花有些大咧咧,马上坐起来,摸到柜子边,抓着上面的胭脂盒坐回来,扭开闻着,“我偷偷尝过一点,甜甜的,比糖还好吃。”
闻言,另外三人不由都笑起来:“这么好的香膏你也舍得吃,放着抹脸吧,再说万一不能吃,你吃坏肚子不是给家里找麻烦吗?”
夜色沉沉,众人心中却都是一片明朗。
…
顾明月放下针,起身做了会儿体操,倒杯茶又回到绣架边坐下来,打量着绣了一小半的海上日出,她有些不舍得卖给秦家大娘子说的那个什么郡王。
这一幅图她在去香罗国的途中已经开始构思,她想要不利用药水的功效,只用针法、光线、角度的变化而绣出一幅可以显现海市蜃楼景象的绣图。
可以说这幅海上日出费了她不少的心思和功夫,绣好就卖给别人还真有些不舍。
但已经答应别人的事又不好反悔。
顾明月其实可以绣一幅别的卖出,但她尽管一开始绣图是为了卖钱,在刺绣时却从没敷衍过,对她来说,那是一次美妙的“创世”过程。
妈妈说那就是艺术创造,即便只绣一块石头,也能让人感受到其间蕴藏着的魅力。
所以顾明月又不想在她很想绣海上日出的时候,绣别的东西应付卖主。
不知不觉把茶喝完,顾明月不舍的心情消散,她完全可以再绣一幅,尽管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复制,但她能绣出一个系列。
这第一幅是早上仙山,第二幅可以是中午海浪,海浪不仅只是海中的浪花,还是偶然遇到却送她几百里的海蓝,第三幅就绣成晚霞照归航,海蓝带着伙伴们离开,巨大的商船载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顾明月一不小心构思得有些激动,放下茶杯便坐到桌边展纸画起来,三更鸡鸣时,她落下最后一笔。
看着平滑纸张上的晚霞、海豚、商船,顾明月忍不住启唇微笑,想到什么,她提笔,在两艘商船尾部画上两朵指甲大小的花字,一个是张,另一个是方。
尽管熬了大半夜,第二天顾明月还是精神奕奕地在东方亮起来的时候早起了。
东方的天空一片明亮,日光隐隐透过云层,地面干燥无泥,昨日的阴沉如墨好像是人的幻觉一样。
顾明月心情很好,她想打算去帝京看老太太,顺便找穆蕴玩,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天没见,她却有种很久没有看到穆蕴的感觉。
吃过早饭,顾明月就跟父母说她要去帝京,还把准备好的桃子糕点拎了出来,顾攀和顾氏都没什么好反对的,倒又添上几样礼物。
顾氏感觉到女儿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气息,笑道:“也不是没到秦府去过,用得着这么开心?”
“我就是高兴嘛”,顾明月整理着父母添上的礼盒,“今天帝京肯定很热闹,我们会回来的晚一些。”
“没事”,难得看到女儿盼着看热闹,顾氏笑道:“实在晚了,你们就到明天再回来,在码头下了船直接去你姥姥家。”
顾熠这时还没去上学,他就快考试了,先生每天都给他们几个要参加府试的人安排许多课业,再说家里也有人陪他玩,他并不是那么想和姐姐一起去帝京,却还是小脸微微发黑道:“姐,过两天我考完府试,你和阿端哥还有小薇姐要跟我去夜市看把式吃东西。”
“没问题”,顾明月大方答应,“到时吃喝的钱姐姐都出了,对了,咱们村里的郑勉、郑勋,还有我们顾家的顾烔、顾炀、顾炫不是也要参加府试吗?你可以请他们一起哦。”
“谢谢你,姐”,顾熠黑沉的小脸立即笑意融融,双手举起来对着顾明月的手拍了一下便欢快地跑了出去。
…
欧阳薇换身新衣装扮好,顾明月这边也很快出发。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人坐在了去帝京的船上。
看着舷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顾明月突然想:穆蕴可千万不要在今天来找她啊,走岔怪扫兴的。
“今天的天气真好”,欧阳薇难得放松,感受着江面徐徐而来的凉风,十分惬意,“昨天刮那一阵子风,倒让天儿凉爽不少,风凉凉的可真舒服。”
“嗯”,顾明月转头时看到一个人,笑道:“天气好正适合未婚夫妻出去玩。”
坐在角落中的郑勤见顾明月注意到自己,颇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站起身,弯着腰往他们这边走来。
“我上船早”,他停在欧阳薇旁边,却没敢坐得靠她太近,两人间隔了一块空地,“刚才看到你们上船,就想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只有欧阳薇自己,郑勤当时就过来了,但旁边还有她弟弟,和明月妹子,他就不好意思往前凑。
欧阳薇早就知道他有些腼腆的性子,比起前一个未婚夫的能说会道,她觉得还是郑勤这种可靠,因此也不与他介意。
不过她自己心里,同样很不好意思,尤其旁边还坐着弟弟和翩翩,看到翩翩打趣的目光,欧阳薇突然觉得之前打趣这丫头太不厚道了。
见小薇姐只是和郑勤点点头,就什么话都没有了,顾明月好笑地问道:“郑勤大哥,你去帝京有什么事啊?”
“家里还没准备好给小薇家的节礼”,郑勤很实诚地道,“我娘本来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我大姐一家今儿提前来走亲戚,就成我一人去置办了。”
欧阳薇脸色微红,心想这人真是憨,翩翩还没问一句,他就把什么事都倒出来了,为防他再倒,她笑道:“酒楼的生意还好吧?”
郑勤跟着镇里双喜楼的大师傅做学徒,就快出师了,现在每月还能拿二两银子,是个挺不错的工作。
“哎,挺好的”,郑勤一跟欧阳薇说话就容易脸红,搓着手道:“师傅做的糟鹅卖得最好,还有县里的人特地过来买,我也学得差不多了,东家说过了中秋就让我开灶。”
欧阳薇暗道呆子,低声道:“怎么旁人问一句,你就什么都说了?”
“这不是你们问我吗?”郑勤道,看看欧阳薇,“小薇,你莫嫌我话多。”
顾明月忙转头趴在窗边忍笑,气得欧阳薇狠狠瞪郑勤一眼。
旁边搭船的也都是镇上人,还有两人认识这郑勤的,一个个都听得捂嘴忍笑,有个坐在两担新鲜莲蓬旁边的老翁,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一句:“小伙子,人家姑娘是为你好,可不是嫌你话多。”
见有人搭话,其他人也活跃起来,一个中年妇女道:“姑娘,你也别气,我看啊,要不是你家的人问,人小伙子也不会把啥话都不瞒着地说出来。”
船舱里十几个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看姑娘和小伙子都很不好意思,这些人很快便都转换了话题。
你问我端午节准备包几样粽子,我问你去帝京做什么,孩子在哪谋生云云。
渡船在一路热闹的闲聊中轻快地滑进帝京西码头,人们下船笑着道别,各自奔往自家的目的地。
…
走进帝京,顾明月见道路两旁有不少巡城校尉在挥汗如雨地填坑道,吃惊不已:“路两边怎么了?”
“听说是受到高人指点,从昨晚子时开始就会降暴雨,还会冲垮房屋,京城变为湖泽!”一个路过的中年人不无讽刺地道:“这不是挖泄洪沟渠呢吗?”
那人说着就走远了,本就满头掉汗的巡城校尉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什么暴雨三日?这么一个好天气,如果不是头儿听信什么劳什子话,他们四处走走逛逛,管管可能闹事的人,多舒服啊!
今天虽然比着往日凉爽,但毕竟是到了夏季,干着力气活儿,那汗珠子就不停地往地上砸。
白掏力气的小校尉们早暗里把何坚骂了几百遍,而此时的何坚也不好过,根本不敢出门。
他官职低不用上朝还好些,听下人打听回来的话说,杨尚书今天一大早可是频频被人搭讪问天气啊。
想到那种想找地缝而没地儿可钻的窘境,何坚心中万分同情,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随便便就信什么高人,这世上哪有仙啊神的?一个弄不好就是天大的笑话。
帝京的大街上除了巡城校尉们心里不好过,其他人还都是很欢乐的,毕竟今年端午节没开始就有朝廷大员给提供笑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