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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怎不言语了?”
她自身后拿出绍玉的书信,狠晃几下,直逼得七娘无言以对。
朱夫人一时生气,将信展开,竟念起来:
“伏请七娘玉启:
自来黄州,一向安好。衣虽非锦,足以蔽体;食无金玉,尚得果腹。劳卿挂念相问,心自怆然。
年少光景,每每思之,非涕下如雨而不能止。恨无知己在侧,慰我心神。所幸黄州旧地,古迹亦多,一一游览,聊解愁思愁肠。
况此偏僻净地,无车马之喧,闲来且自消遣。
卿不见,前日所植杜鹃,今已艳红似血。亭亭成阵,盈盈可爱,唯卿鬓边旧宫花,或可一比……”
朱夫人且念,七娘且听。一个冷口冷面,一个却已涨红双眼,泪珠累累而落。
“母亲别念了!”七娘直直摇头。
朱夫人蹙着眉,只觉无奈。这一哭,倒将朱夫人哭心软了。
她丢下书信,行至七娘跟前。见她哭得脂残粉退的,只轻轻抚上她的发髻。这孩子心眼太实,眼前的模样,总是太可怜了些。
朱夫人好言道:
“你与王三郎自小一处长大,母亲亦是看在眼里的。并非母亲狠心,只是如今的境况,你们怎能私下往来?”
七娘哭得伤心,泪眼朦胧间,只抬起头委屈地望着朱夫人。
她啜泣道:
“那是三郎啊!”
那是三郎,至亲一般的三郎!
可那也是王家,从前亲如一户,如今两不相干的王家!
朱夫人摇摇头,方道:
“你六姐姐来信,那是理所应当的情分。可曾见,她信中提及王家旁人?”
七娘一怔,自不言语。
朱夫人接着道:
“你也不小了,此间分寸,总要盘算一番才是。”
七娘闻着这般言语,一双小手在袖中攒成拳头。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明白?
可她心中不服!
从前是大姐姐,如今是六姐姐,是绍玉!
这个家,何时变得如此?
朱夫人见她神情黯然,只道是为书信之事闹脾气。她轻轻拉起七娘的手,欲做一番安慰。
谁知,刚碰着,七娘双手忽微颤了一下,只兀自收回。
她垂着头,也不言语,却不是寻常使性子。
朱夫人霎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双手悬在半空,心头忽生出凄然之感。
过了半晌,朱夫人才将双手收回。
她端然立着,又变作了一副严厉模样。她心中只自笑,果然,还是做不得慈母的。
朱夫人又看了看七娘,方厉色道: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你知错了?”
七娘咬着牙,只道:
“女儿何错之有?”
“你!”朱夫人忽地气急,抬手指着她,“适才那么些话,俱是白说的么?”
七娘回视朱夫人,正色行一万福,道:
“前朝贺兰大夫《行路难》有云:人生交结在终始,莫以开沉中路分。而今,女儿与挚友霎时分离。不忘旧谊,书信相交,自是遵先贤教诲,何错之有?”
朱夫人闻言,一时不及反应。
从前七娘虽也任性,顶撞之处,不过胡乱撒娇耍赖。
而此番,是头一回,七娘如此正正经经,有理有据地顶撞朱夫人。
朱夫人深吸一口气,道:
“如今的王家,是获罪贬谪!你真当他们去游历古迹,享清闲的么?一旦有甚牵扯,岂是寻常闹着玩的?”
七娘却面不改色,只道:
“母亲,你不过是忧心父亲与二哥仕途有损。可陛下尚仁,多爱君子之臣。《论语》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若真与三郎断绝书信,岂非小人行径?”
七娘顿了顿,上前一步,质问道:
“母亲要做君子,还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