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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1日。
秋天的金城恍如美人处在盛放的年华,天高气爽,瓦蓝瓦蓝的一片澄澈,明亮的阳光下,连绵的楼宇灿然一新,特别是在古老宫墙迂回跌宕的畛域,一砖一瓦拼凑的金瓦红墙,如漫长岁月溢彩流光。一花一木堆砌成的满城锦绣,如女人的华丽金器镶嵌于层楼街市,与丹色如火的宫墙、蔚蓝天幕相得益彰,美得令人心醉。
当雄壮威武的检阅队伍,不疾不徐的步过长街,又给这座富丽堂皇的城池,增添了几分萧杀峻拔的伟大气魄。他们迈着响彻寰宇的步履,仿佛推动着历史轰然向前。
付远卓迈着正步和顾非凡、杜冷都在天选者方阵的第一排。两侧全是观礼的人群,空气中流动着的《钢铁洪流进行曲》如同怒涛。威严瑰丽的建筑与各式各样的人类、器械组成了奇妙和谐的色彩、线条与图景,勾勒出了一曲正在行进的史诗。这震慑人心的史诗,通过机器传送到地球上数以亿万的终端之上,落进每个旁观者的瞳孔。
而作为参与者,付远卓和其他人一样心情激荡,这心情并非仅止于兴奋,还有骄傲、荣耀、昂扬,它几乎集齐了所有人类的正面情绪,仿佛此刻他们正行走在铺满光明的大道,这路径伟大且正确,他们脚步如雷霆,他们面容如神祇,他们手持正义,引领着全体人类走向辉煌。似乎从此往后,人类将远离暴戾的欲望,将永久的拥抱和平与爱。
行过王城,转头敬礼时,付远卓不仅望见了面色肃穆高雅雍容的白校长,还看到了在左侧有说有笑的拿破仑七世和假·雅典娜,以及在右侧的第三神将爱德华·罗铜財尔德和他的儿子约书亚·罗铜財尔德,他们处在最中心,其他组织的嘉宾如众星拱月,围绕着他们微笑鼓掌。
这一秒,付远卓的心情又微妙的有些失落,他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才打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两方人,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共聚一堂把酒言欢。那些墙头草般的旁观者,又是如何做到从事不关己到与有荣焉的情绪切换。而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不久前死在战场、死在火焰和死在灾难中的人们。
这里,和残垣断壁的城市,仿佛并不处在同一时空。
他目不转睛,走到快要改正步为齐步的区域时,又瞧见了颜亦童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对他做鬼脸,心中顿时生出穿过了血腥与幽暗,穿过了空旷与杀戮,终于到达了彼岸,恍如隔世之感。
这个刹那,他又有些明悟,世界其实一直是这样。曾经他们被侵略、被屠戮、被焚烧、被摧残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何曾真的在乎过仍身处苦难中的遥远国度?
历史是不断地轮换,只不过这一次形势转换,曾经那个孱弱的国度,已再度恢复了荣光,成长为东方巨龙。
这真是午夜梦回惊坐起,帝国竟是我自己。
付远卓一阵恍惚,方阵已转出了长街,到达了疏散区。所有人都松懈了下来,这些经历过残酷绝望的太极龙天选者,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概是太久没有如此放空,能够松开紧绷的心弦,气氛非常热闹,大家勾肩搭背,互相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即便如此,每个人脸上能够浮现的,也只是浅笑。
但终究,NF之海的炮火与弹链,火焰与沉没,无声的死亡,无法排遣的愤怒与憎恨,随着时间流逝,在缓慢的淡化。也许它会更深的浸入了他们的灵魂,像是无法治愈的伤痕,永久的横亘在心脏之上,幻化成刻舟求剑的记号。也许它会渐渐痊愈,沉淀为、电影与偶尔的泪水,胜利会抹去伤痛,将牺牲改写为历久弥新的荣耀与骄傲。
直到走进南大门,付远卓看到宫墙内的蓝湖水平如镜,一阵不知道是萧瑟还是丰盈的秋风吹过,泛绿的水波褶痕涣散,沿着风的轨迹由远及近,形成了一道道金色波纹。这心旷神怡的景色令人心情愈发的舒缓、沉静,让人能够短暂的清空那些纷扰的思绪。
顾非凡松开了系得有些紧的黑色领带,抬手取下了帽子,长舒了口气,“MD,终于结束了。搞个检阅,感觉比打仗还累。”
“的确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杜冷也取下了帽子,不过他的姿势不像顾非凡那么随意,而是以标准动作将帽子夹在腋下。
顾非凡仰头望了望高阔天幕,“但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杜冷叹了口气,“今天仍像是幻觉。”
付远卓笑了下说:“哟!写诗是吧?”他斟酌了一下说,“那我不得来一句:憧憬还是怀念,明天方能知晓。”
“人总是一边憧憬明天,一边怀念昨天。”杜冷说。
“你这话不对。”顾非凡说,“应该是人总是在憧憬明天和怀念昨天之间摇摆,这取决于你今天过的好不好”
“你这不和我说的是一个意思?”
“我不仅比你多了个指向性明显的动词,还比你多了一个现在进行时。”顾非凡得意洋洋的说,“这个很关键。”
“你那是修饰过度,完全就是土豪装修的审美灾难。”
“你懂个屁,我这是格言,是警句,是直指人心你那句就是无病呻吟.”
出乎意料的,杜冷没有反唇相讥,而是任由微醺的湖风在三人周围游荡了几个冗长的呼吸,才幽幽说道:“我倒是有点怀念以前无病呻吟的日子。”
顾非凡难得没有阴阳怪气,“不应该啊!按道理来说,你现在应该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光时刻才对。”
杜冷苦笑道:“最初确实是有那么一些些的沾沾自喜,但跟着白宁署长去欧罗巴的这几个月,参与的事务多了,那点志得意满早被老狐狸们磨光了,如今只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向从不放纵情绪,刻意塑造自己神秘威严形象的杜冷,竟破天荒说了些心里话,让顾非凡和付远卓都有些意外。一时间,两人都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无言漫步。好一会以后,付远卓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那冷哥,你是决定跟随白宁署长留在欧罗巴大区了吗?”
杜冷点了点头,“和星门还有欧罗巴的精英们打交道确实很辛苦,但我也学习到了很多,所以我决定先在欧罗巴历练几年。”
“屁!”顾非凡冷笑,“我看你是看中了連合国会迁到芭黎,留驻欧罗巴的级别会大幅提升,你好建功立业吧!”
付远卓惊讶的说:“啊?已经确定連合国会迁到芭黎吗?不是说魔都方案呼声最高?就算不迁到魔都,东京也比芭黎合适吧?”
杜冷沉吟了一声说道:“确实迁到魔都和东京更符合我们的利益。但拿破仑七世很厉害,他说服了第三神将放弃红狮(因哥蓝),又和星门把屋科蓝彻头彻尾的卖给了恩诺思,以此为筹码,和我们交易。考虑到拿破仑七世在黄昏战役中没有选边,加上有必要和星门做一些妥协,以推动連合国改革,所以我们同意了迁到巴黎的方案。”
“推动連合国改革?你的意思是”顾非凡满腔意外,“红狮(因哥蓝)和太阳花旗帜(恩诺思)的五长给拿破仑七世给弄没了?”
杜冷点头,“对。”稍作停顿,他说,“当然拿破仑七世是摸准了星门和我们的心思,但即使是顺水推舟,他的能力也至关重要。说实话,这件事不是他居中调节,没有那么容易落实到《太和协议》里。”
“哟!”付远卓说,“这拿破仑七世继承了法兰西的光荣传统啊!虽然每次都第一个举白旗,但偏偏每次都是赢家!”
顾非凡摸了摸下巴,暧昧的笑着说:“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为什么他老带着个假雅典娜到处跑?他这么自欺欺人难道不怕别人笑话?”
“这个.”杜冷蹙着眉头,颇为严肃的说,“我有跟白宁署长一起接触过他几次,感觉他对那个假雅典娜的感情不像是演的。”
顾非凡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吧!拿破仑七世的心理已经被整得有点变态了。你想啊,未婚妻跟人跑了,那人曾经还是个远不如自己的小人物,但如今未婚妻已嫁做人妻,那人还成为了地球上最猛的男人。这什么牛马剧情?你说他每天夜里凝视着曾经深爱的未婚妻的人偶,会不会又种受虐的快感?”他啧啧有声的说,“想一想都觉得心理要扭曲了”
付远卓怪笑道:“非凡哥,你代入的有点深了啊!”
“呸!呸!呸!什么叫代入?我这是分析,分析懂吗!”
杜冷却面无表情一直没有说话。
顾非凡打量了一下杜冷说:“艹?我说老杜,你有点不对劲啊!你不会去欧罗巴大区是为了谢旻韫吧?”
付远卓霎时变了脸色,转头凝视着杜冷,欲言又止。
顾非凡也看着杜冷冷笑道:“我虽然看你不惯你,但还是得劝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顿了一下他说,“你应该知道,12月25日,谢旻韫将在罗马登基,成为历史上第一任女性教宗。”
杜冷淡淡的说道:“这个消息有点过时了。庇护圣女不仅会继承教宗。这次連合国改革,还会给她设立一个特殊席位。”
听到杜冷称呼“谢旻韫”为“庇护圣女”,付远卓和顾非凡同时悄悄松了口气。
付远卓立即转移话题问:“那連合国究竟会怎么样改?”
“官方的说法是会根据地区平衡和世界各国的共同愿望出发,重置长任理事组织,太阳花旗帜(恩诺思)和红狮(因歌兰)被取消长任理事地位。这两个长任理事席位将由南美和非洲组织轮替,另外还设立一个特别观察员,那就是庇护圣女。”杜冷说,“她将有权否决长任理事的一票否决。这会极大的限制长任理事的权力。”
“这动作有点大啊!”付远卓面露讶异,“红狮和太阳花旗帜岂不是亏麻了?话说康斯坦丁(弗拉基米尔·马林科夫)大帝和亨利(查尔斯·阿尔伯特·蒙巴顿·温莎)国王能答应?”
“红狮是罪有应得,这次撺掇星门打的就是红狮,和红狮关系好的第一神将倒下,它就再也不能狐假虎威。而我们一直记着当年的仇,它们在97之后,疯狂的从香江抽血至少抽了一万多亿英镑不说,还埋了那么多雷,如今终于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亨利国王现在麻烦大了,估计联合王国将会解体,而他的国王之位未必能传到亚瑟王子的手中。”杜冷说,“至于太阳花旗帜,则是拿到了实际的好处,一是在《太和条约》中,星门会承诺解散苝约,二是屋科蓝全面停火,并不得不接受新边界。另外星门和鸢尾花还私下给了康斯坦丁大帝一些承诺,承诺具体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康斯坦丁想要左右逢源的心非常明显,毕竟以前他是没得选,现在他有选择了。”
“好像.”付远卓说,“没有预想中的赢麻了的感觉.”
杜冷叹息了一声说:“本来是可以攫取更多利益的,但白校长说我们坚决不搞霸权,不重蹈星门覆辙,接下来我们既不会接管星门留下的基地,也不会派遣队伍入驻其他地区。但是我们会提请連合国成立一支由各国天选者共同组成的部队,来接管部分基地,以打击犯罪,维持全球秩序。另外世界银行和全球金容稳定会会合并改组,还会成立一个由我国牵头的国际基建管理部门.这些内容,都已经拟在了《太和协议》里。等会下午,就会有世界各大组织的领袖在太和殿签定《太和协议》的全球同步直播”停顿了片刻,他转换音量,轻声说,“除此連合国改革,还有一个重磅消息要正式宣布”
“艹,别说了。”顾非凡像是知道杜冷要说什么,打断了他,“政治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肮脏了。”
付远卓也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消息,他低下头,似乎步履又变得艰辛,如同在泥沼中缓步,他确信不久他将上岸,前方是一片光明,因为有人在高处取代了太阳正在燃烧。可惜他抬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色,那黑色,并非日食,而是无人可知的背影,那影子蕴藏着荒芜、深渊、反叛和伟大,让人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究竟是何人。
三个人在沉默中慢慢行走,很快就到达了临时休息处聚春阁,坐落在蓝湖边的聚春阁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宫殿建筑,在银杏与垂柳间,飞檐斗拱碧瓦朱甍的宫阙极为浓艳,巧妙的与碧波万顷的蓝湖融为一体,组成了赏心悦目的画卷。
随着道路变窄,三人不停的和其他人打着招呼,偶尔杜冷还会停下来闲聊几句。
顾非凡在通向聚春阁的汉白玉桥前停住了脚步,他眺望着里面乌泱泱的人群,不止是参加了检阅的天选者,还有不少观礼的天选者正在里面喝着茶吃着点心休息,等待午宴开始。
“等下怎么说?你们要参加午宴吗?”他侧身看向了付远卓和杜冷,“我不太想去,感觉没啥意思。”
付远卓耸了耸肩膀,“我无所谓。”
杜冷则想了一下回答道:“这种场合确实也没什么好去的。”
顾非凡挥了下手,“那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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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远卓和杜冷跟着顾非凡从华苑西大门出去,因为零时管制的缘故,府右街空无一人,老槐树从古旧的灰色砖墙中探出满枝翠绿,在镶嵌着黄铜狮子门环的红漆木门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静谧中,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像是在倾诉着历经千年的往事。
顾非凡领着两人走到了府右消防队,他跟门口的守卫打了声招呼,便走进了院子,他的那辆全球只有十辆的机甲风卡尔曼国王停在消防车旁边,都显得像是个庞然大物。
“上车。”顾非凡打开车门上了车,等付远卓和杜冷上来,便将车开了出去。府右街不算宽阔,他的车几乎就占了大半车道。他轻车熟路的将车开到了西大街,向着东四十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