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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下死了。”“大过年的……”
梁仲春黑着一张脸:“大过年的!我死了十三个兄弟!十三条人命!”梁太太一哆嗦:“你冲我吼什么?”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梁太太赶紧去抱孩子。梁仲春埋怨道:“你就是这样,一定要吓着孩子。”梁太太也满腹委屈:“孩子是被谁吓哭的?怨我。”梁仲春不理睬往门外走。“你,你现在就走吗?饭还没吃完。”梁仲春冷冷喊道:“我的手下连断头饭都没赶上!”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是他干的吗?”明楼和阿诚站在楼上,俯身看着楼下正在和阿香吃酒、打牌、吵闹得不亦乐乎的明台,问道。
“他昨天十二点回来的。”阿诚回答。“倒也不算晚。”“案发时间是八点到九点。他回来的时候,心情特别好。”“才告诉他不能先斩后奏,他就我行我素了。”“这也难怪,新官上任三把火。”“别烧着咱们就行。”“他会吗?”“我在他眼里是灰色地带。”“明台应该不会下这么狠的手。”阿诚道。“说不准。”明楼肯定道,“有一天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的枪口会对准我。”“他一定不会伤害到大哥,这个我敢保证。”明楼笑笑,侧头对阿诚低沉道:“世事难料。”这时,楼下传来明台的一声吼叫:“不能耍赖。”明楼和阿诚闻声望去,原来是阿香反悔,惹得明台不乐意了,两人在楼下围着沙发一通地追闹着。阿香在前面跑,边跑边喊着:“我就耍赖了……”明台在后面追着,一副誓不抓住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充斥着整个房子,害得明镜不能安静地看报纸,笑嗔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吃饱了玩去,不准闹了。”明楼和阿诚从楼上走下来的同时,桂姨笑眯眯地从里屋拿出来一幅油画,递给明镜看,“哟,画得真美。阿诚,你画的?”明镜眼前一亮,转对阿诚问道。
“是的,大姐,送给您的新年礼物。”明台也不再和阿香追闹,贴到姐姐身边,歪着头一起看。明镜笑得很温馨:“我太喜欢了,谢谢你阿诚。这画叫什么名字?”明楼和阿诚一起答:“这画叫……”阿诚抢先道:“家园。”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阿香低头抿嘴笑了笑,生怕被主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明楼也看了一眼阿诚:“家园?”面色一副“你确定?”的怀疑模样。阿诚肯定道:“家园。”看着阿诚诚恳的样子,明楼对明镜重复道:“家园。”“名字也好听,我这就叫明台去裱糊店裱起来。”明镜说完这话,注意到两人衣冠整洁的样子,问道,“咦,你们要出门啊?”“是,有点要紧事。”明楼恭敬回道。明镜点头嘱咐了一句:“外面冷,多穿点衣服。”明楼应声:“嗳,我们都加了毛衣了,暖和着呢。”“早点回来啊。”明台随即喊道:“大哥慢走,阿诚哥慢走。”明楼、阿诚应着声,前后脚走出了门。看着两人离开,明镜对明台说:“抽空去把画给裱了啊。”明台拒绝:“不去,外面好冷。”看明楼和阿诚彻底走出了门,阿香才笑着说了实话:“这画啊,还有一个名字。”“什么名字?”明镜问。
“更上一层楼。”
明镜、明台、桂姨听了,都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笑作一团。“……怪不得。”明镜哈哈笑说道。
明台笑着把画抱过去,顽皮道:“我马上去裱起来,挂客厅里。”明楼坐在车上,阿诚买完报纸上车,边递上报纸边说道:“今日的头版头条——黑色星期五。”明楼接过报纸,看着醒目的新闻标题:“神来之笔。”“嗯,新闻的速度比76号的反应快。”“走。”汽车驶过长街。76号西花棚办公楼下,一排排白色麻布覆盖着尸体,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76号。简易的灵堂布置,特务喽啰们垂头丧气地站成两排。梁仲春一身黑色丧服,从门外缓缓而来,脚步沉重。汪曼春紧跟其后,对于梁仲春这副装扮汪曼春倒是嗤之以鼻,她认为在这个关键时刻应该穿上军装而非丧服,此时此刻应该缜密部署鼓舞士气而非哭丧。
梁仲春双眼空洞,绷着干枯得如同死狗的一张脸,他的手垂下去,眼泪从空洞洞的眼窝里迸落下来,上香,祭拜。
汪曼春也跟着做着。“我的兄弟们,在昨天夜里,在新年伊始,为新政府的安全和新政权的稳定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梁仲春一字一顿,“鄙人痛心之至!”“重庆政府和延安分子的屠杀行为,令人发指!鄙人不胜愤慨!”梁仲春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涨红了脸,由于过于激动,连脖子都变得更粗,“法租界内的无良报刊,造谣污蔑,中伤我76号的名誉。在这里,我郑重地向兄弟们保证,我一定会将制造‘新年谋杀案’的罪犯绳之以法!还上海滩一片朗朗青天!”汪曼春鄙夷地看着梁仲春的背影,鼻孔里喷着冷气,一句话不说地转身离开了。
梁仲春看着汪曼春娇小傲气的背影,对手下说:“我们要同心协力,抓获上海滩上所有的抗日分子,为大日本皇军、为汪主席分忧,守住我们的阵营。不可退缩,不可畏死,不予人攻击的口实,力求忍耐,早日捕获真凶,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雪恨!”汪曼春沿着小路跑步,额头上汗津津的,眼神迷茫,耳边是风声和沙沙的落叶声。她又沿着蜿蜒的路径跑了一会儿,拖着疲惫的身子,低头背身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长椅的另一端坐着的明楼。
一瓶杨梅汁汽水递了过来,汪曼春诧异地看着汽水,顺着汽水的手臂抬头望去,惊道:“师哥?你,你怎么来了?”明楼笑笑,自信道:“这条路是你回家的必经之路。”汪曼春沉默了一会儿,“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所谓的家,只剩下我一个了,孤零零的,像个孤魂野鬼。”神情顿时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