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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北苑,击鞠场上长杆飞月,球似流星,一片人马奔腾。
莺飞草长、春光明媚的日子,一年一度的击鞠赛又到了近期。往年这时候,夜天凌若要击鞠一般都去神御军营,顺便督促将士们练习马技,今年却因交了兵权,不愿招人耳目,便被十一拉来了这里。他并不沉迷击鞠之戏,只下场玩了两局,便将球杆丢给侍卫,自去外围观战。夜天湛已经连战数局,正想出场略作休息,一边纵马和他并行,一边道:“四哥的球技是越来越厉害了,十二弟他们这回可输得心服口服。”
夜天凌翻身下马,侍卫忙上前接了马缰,他微微一笑道:“刚才若不是七弟配合得好,也攻不破他们的球门。”
场内掀起欢呼,却是十一带球攻破了对方球门。夜天湛喝了声彩,突然听到除了场中的热闹外,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喧哗。夜天凌也听到了,扭头往开仪门方向看去。击鞠场因在宫城外围,离开仪门较近,此时留意去听,那些吵闹声便越发清楚。
夜天湛叫来侍卫道:“去看看什么事。”
那侍卫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小跑着赶回来禀道:“启禀殿下,神策军的将士在开仪门前闹起来了!”
“所为何事?”
侍卫答道:“听说是因为军中传出了有人侵吞军饷,将士们气愤不过,要面请陛下圣裁。神策军三品以下的将士差不多都到齐了,简直就是……就是兵变!”
夜天湛吃惊,天都之中守军兵变,这是开国来从未有过的事,非同小可,脑中第一念头便是神策军既然如此,不知神御军情况怎样,扭头往夜天凌看去,却听他问了一句:“溟王人呢?”
侍卫道:“没有见到九殿下。神策军大将都到了开仪门,但还是镇不住场面,已经派人去找九殿下了。”
夜天凌微一点头,夜天湛瞥见他的神情,心间蓦地闪过丝异样。虽说这位四皇兄向来遇事冷淡不惊,但作为统领军务之人,这也太过镇定了,他略略思忖,问道:“事涉军饷,凭几员大将恐怕压不住,四哥要不要去看看?”
夜天凌已命侍卫退下,道:“神策军向来归九弟统调,此事该由他去处理。”
“倘若神御军也闹起来呢?”
“那便该尊请父皇圣裁。”
这显然是不打算插手,夜天湛心思敏锐,已将此事大概料到了几分:“四哥言之有理,出了这等大事,想必九弟很快便到了。”
正说着,致远殿传旨内侍匆匆寻来,传天帝口谕宣凌王、湛王即刻入见。
天帝这边得报神策军兵变,偏偏四处找不到夜天溟的踪影,正龙颜大怒。尚书令殷监正早已被宣见,刚递给夜天湛一个眼神,便听天帝质问下来:“私吞军饷,激起将士叛乱,你们兵部和户部都干什么去了!”
夜天凌虽然不再掌管神御军,但仍挂着兵部的职衔,同湛王一并先行请罪。天帝刀锋般的眼神带过去,盯住夜天湛:“越来越不知收敛了,朕高官厚禄养着他们,他们还不知足,连军饷都敢动,你户部怎么说?”
夜天湛不慌不忙,从容奏道:“依儿臣之见,此事非严办不可。当务之急应先稳住军心,承诺将士们彻查此事,然后从兵部始,清查户部,绝不能有所姑息。将士激变虽触犯天威,但若能借此清正吏治,则焉知非福?还请父皇息怒。”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几人都意外至极。清查户部,必然牵连百官,谁都知道湛王是朝臣士族的大树,按道理他保还来不及,谁知竟主动提出清查。他这样的态度,顿时将眼前火药味甚浓的场面压下去几分。夜天凌不动声色地往他那里看了一眼。天帝并未作声,目光中隐含思忖,脸色却渐渐有所缓和:“照你这么说,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该让谁去查?”
夜天湛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天帝反身坐下,抬眸看向夜天凌,“你觉得呢?”
夜天凌道:“儿臣附议。蠹虫噬木,久必断梁;硕鼠食粟,终可空仓,贪吏窃国形同此二。今天既可因军饷激起兵变,日后就难免国将不国,请父皇降旨严办。”
天帝合目沉思,稍后道:“既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与你二人。凌儿代朕去开仪门告知诸将士,军饷一事,朕绝不姑息!”
几人退出致远殿,夜天凌先行赶去开仪门宣旨。殷监正待他一走,便问道:“殿下,我们为何要自行清查户部?”
夜天湛遥望着夜天凌远去的背影,神色静如冷玉。方才夜天凌在殿中警钟一般的话语,让他心中颇有些不谋而合的感觉,但这场兵变的真正目的,恐怕远非表面这么简单。
“自己不查,难道等着让别人一网打尽?”
殷监正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已有些明白他此举的用意,却又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岂非自毁长城?”
正午骄阳照在夜天湛的朝服之上,嵌丝银线轻微的光泽一闪,映着那白玉龙阶上耀目的阳光,恰如他眼底一丝锋利:“蠹虫噬木,久必断梁;硕鼠食粟,终可空仓。你没有听到这话吗?不查才是自毁长城!告诉他们,若再不知收敛,谁也别怪本王无情。”
殷监正被他语中的严厉震得一顿,没有立时接话。夜天湛似乎轻叹了声:“欲速则不达,我们失策了。”说完此话,他淡淡一扬眉,眼光往开仪门方向瞥去,俊雅的微笑又回到脸上:“走吧,为时不晚。”
无论何时,莲池宫总是如此安静,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安息香缭绕的青烟婉转直上,伴着静垂的帷幔偶尔飘摇。
凝眸看去,眼前每一处金丝木梁上,都细细雕刻着幽美的清莲,鬼斧神工极尽精巧,千姿百态地深深镌刻成整座宫殿,历经数十年岁月却没有分毫改变。
莲妃合目靠在绣榻之上,清丽绝伦的面容依旧带着辽远和缥缈,透明白皙,几乎不见丝毫血色。
接连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卿尘将搭在她关脉的手指收回,担忧地道:“母妃……”这病分明是由心生。
莲妃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陪我坐会儿,说说凌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卿尘淡笑了下:“朝堂上也无非就是那些,闲时在府中看书、写字,也练剑。偶尔四处走走,说王府中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样景致。”
一抹慈爱在莲妃眼角微晕。迎儿进来轻声禀道:“娘娘,陛下又有赏赐来。”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莲妃脸上微微淡了。她只点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