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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如铅的乌云不断攒聚,越堆越厚狰狞地压向大地。刺眼的闪电闪耀着雪亮的光芒从云后绽露出锋利的獠牙,一记记一声声劈击在大地上。
狂风呼啸卷起滚滚尘土,瘦西湖畔的柳树在惊恐地摇摆,湖水哗哗波荡,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驻扎在江都城内外的十几万禁军骁果和他们的眷属们已经在今早离去,繁华的都城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的精气神,病恹恹地在电闪雷鸣中无力的呻吟。
曾经歌舞升平盛极一时的江都行宫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年老的太监和宫女,还有一地未干的帝王血迹与狼籍。
杨广的遗体被草草安葬在了西苑的流珠堂中,旁边还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坟头,无碑无名,底下长眠的是一位曾经叱咤正魔两道的佛门神尼。
傍晚时分,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坟前烧纸散发出的微弱而瑟缩的昏光。
金城公主跪在父母的墓前,默默地将一张张烧纸送入摇曳不定的焰苗里,看着它们渐渐地变黑,然后化为灰烬。
她此刻的心,正也如这火中的烧纸,不觉得痛,不觉得悲,只是一片灰。
浓烈的黑烟薰红了她的双眼,眸中未见一滴泪。
她不想哭,因为哭是一种最无用最软弱的回应。
她只想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净这苍茫大地,无尽暮色。
忽然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就随随便便地在杨广和绝金师太的墓前蹲下身,手里拿着壶酒冲着墓碑道:“酒瘾犯了,我来陪你喝两杯——这可是江都最有名的‘玉壶春’,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今天便宜你了。”
金城公主的娇躯微微一颤,继续将一张张烧纸投入火中,没有说话。
那家伙先在杨广的墓碑上浇了半壶酒,然后便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问道:“酒不错吧,是不是后悔没带两坛走?”
他丢了空荡荡的铜壶,带着些许酒气伸手拍拍杨广的墓碑,叹了口气道:“真不懂你为啥非要认我做儿子,做朋友不是更好吗?折腾了大半辈子,这下消停了。听说你走得时候挺牛的,像个皇帝,没给杨家祖宗丢脸……”
“这回去了那边,皇帝怕是做不成了,也就别再摆谱啦。好好混,将来转世投胎弄个好出身,说不定咱们还有相见的机会。”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既不像悼词也不像祭文,金城公主的心却蓦然酸楚,手指差点被火苗烫到。
这时候他又转向了绝金师太的小坟头,从袖口里掏出一包江都松鹤楼自产的蜜枣糕,放在了她的坟前道:“送你的——放心,这回咱不收钱。”
他打开纸包,接着道:“说起来你也算是我干妈,可这辈子我就没沾过你啥光。所以你也别抱怨我这当干儿子从没孝敬过,咱俩扯平了。不过你也够笨的,居然会被自己的师兄给暗算了。你瞧你干儿子多聪明?从来都是望风而逃,不给老贼秃算计我的机会。算了,你要是跟我一样,这世道就更没谱儿了,也不会有人当尼姑啦。”
他把蜜枣糕一点儿一点儿的掰开洒在坟头,滔滔不绝道:“我请你吃点心,你可得在下面保佑我没病没灾四季发财。将来等我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便带着老婆孩子再来看你,那时候,就会有人围着你叫你奶奶啦,高不高兴啊?……”
这时候所有的烧纸都化为了灰烬,火焰渐渐熄灭。风一吹,余烬飞上了天,向无数忽明忽暗的星辰在黑暗里闪烁。
金城公主怔怔望着父母的坟头,朱唇轻启道:“你都说完了么?”
“差不多了吧,”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身边,想了想又道:“本来还想唱首歌的,怕把他们吵醒出来找我麻烦,等下回有机会吧。”
金城公主缓缓站起身,不看他,说道:“那你可以滚了。”
“滚?”刁小四怔了怔,然后上上下下非常认真无比仔细地端详了遍金城公主,以确定她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以至于大脑崩溃需要系统重启。
“你以为我会很感激,会痛哭流涕扑进你的怀里寻找安慰,然后恳求你出手帮忙?”金城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冷冷一笑道:“我不需要你,滚!”
刁小四愕然望着金城公主,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
“啪!”金城公主重重打开他的手,冷脸道:“想玩英雄救美,你找错人了!”
“你个哈巴!”刁小四吃疼叫道:“老子不过想知道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金城公主苍白的俏脸上浮起一抹讥嘲,道:“让你失望了吧?滚!”
刁小四怒道:“小娘皮你疯了,我就不滚!”
按照他所知的常识,接下来金城公主就应该狠狠跺脚道:“好,你不滚我滚!”而后作出转身要走的样子,等着自己从后头一把抱住她,用炽热而有力的胸膛温暖那颗冰冷而受伤的心。
孰料有时候常识真的很害人,他的眼前一花,就见金城公主的袖口里一束鹊桥仙霓****而出,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小娘皮,你干嘛?”
金城公主不答,手臂轻振“呜”的声将刁小四吊到了流珠堂前的银杏树上,再将手中的鹊桥仙霓缠绕在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