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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惟缓缓抬起头,动作仍旧是僵硬,脸上仍是没有表情,他没有看向燕王,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銮中的长生。
长生亦抬起了头,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泪水。
萧惟心中钝痛。
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哭,正如他亦做梦也没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般,他震惊,震惊到了便是连失而复得的狂喜也生不出来,而她……怕是比他更甚!
长生公主哭了。
为什么哭?
终于有人愿意娶她了,喜极而泣?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且有些惨白的脸,怎么也不像是喜极而泣。
可怜啊。
“看来还是七皇兄眼光好,这一指便指出了四皇妹的真命天子了!”衡王殿下很高兴,像是终于解决了一桩大心事一般,“好了好了,看来今天我们是不用抬着新娘子回去,也不用被父皇责骂了!”
这话说的。
燕王没理他,甚至没看他一眼,继续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人,神色冷漠地问道:“你是军中的人?是谁的麾下?”
“你管他是谁麾下了,只要他肯……”衡王这话没说完便自个儿停了下来了,“看起来还真的有些眼熟?本王以前见过你?”
萧惟不得不将目光从长生身上移开,转向了眼前的两位王爷,不过他也没机会回答这话。
衡王殿下似乎对眼前这敢娶长生公主的人究竟是谁并不感兴趣,说了那话之后便自个儿又道:“管他了,现在吉时都快要过去了,先拜堂了之后再说!”
燕王沉默,也算是默许。
衡王殿下显然也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做好了决定便开始执行了,“来人,快送未来的驸马爷去更衣,快点,可别误了吉时了!”
现场顿时又安静了下来了。
不安静还能如何?
衡王殿下自个儿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了,可这事真的可以这般办吗?下边的人仍是惶恐啊,那可是长生公主,就算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可也还是长生公主,而且皇帝也还没死呢!
“还不快去?!”
“王爷,这……”
“误了吉时本王宰了你!”
“我去。”这时候许大统领站出来了,大步走到了萧惟面前,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的胳膊,“你随我来!”
那样子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许大统领这个表哥也担心长生公主今日嫁不出去?
不过比起嫁给平常老百姓,现在燕王给指了一个军中的,虽说是粗人,但也算是有一官半职的,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要是得选择,许大统领自然是愿意选择这个!
都是军中的,往后他再多加照料,也不是没有提升的余地,再说了这人瞧那样子虽然邋遢了一些但也还算是长得周正的。
“还不快去?!”衡王殿下也生气了,对着内务府的人怒喝道,“耽误了吉时本王宰了你们!”
“……是!”
有了人打头阵了,奴才们自然也便听令了。
许昭拉着萧惟走进了大门,也没忘记有些人不该再呆在这里,“来人,将沈家的人给我赶走!”
“别啊!”衡王殿下道:“虽然夫妻做不成但毕竟是差点成了亲的,沈大人便留下来观礼好了,免得还真的以为我们家的四皇妹他不娶了便真的嫁不出去了!”
这话怎么让人听得阴森森的?
许昭扫了一眼秦阳,也没管这事,拉着萧惟继续往里面走。
燕王沉声道:“来人,送沈大人离开!”
秦阳一道冷光剐了过去。
秦靖看了他一眼,眼含警告。
秦阳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秦靖只当没看见,转向了沈文俊,“沈大人,令堂晕厥多时,你该离开了。”
沈文俊青白着脸,“今日之事沈文俊会亲自向陛下请罪!”说完,便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晕厥了过去的沈老夫人离开。
那表妹自然是紧跟着走了。
沈文俊走了,沈家的族人亲眷自然也赶紧溜了,生怕走慢一点便再也走不了一般。
原本该是主角的沈家一下子全都走了。
秦阳没阻止,也没找秦靖晦气,讥笑地扫了他一眼便去做该做的事情了,今天他要做的还没有完成。
他上了凤銮,捡起了方才落到了一边的盖头,拿了起来,双手捧着,双膝跪坐在了长生的面前,神色肃穆地抬起了手,“为兄送你出嫁。”
长生合上了眼睛,却止不住往外涌的泪水。
秦阳吸了口气,缓缓将手中的盖头盖在了她的凤冠之上,隔着盖头低声道:“还知道哭,还不算太狼心狗肺。”说完,他的手被抓住了,紧紧的,抓的死死的,看着那有些过于苍白的手腕,心里顿时有些酸涩,抬起了手覆了上去,轻轻地拍了拍,“行了,八皇兄送你出嫁,亲手把你交给他。”
第一次,他真正有了为人兄长的感觉。
第一次,觉得这臭丫头真的是他的妹妹,亲妹妹!
秦靖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连神情也没有变化,然后转过身,对着一众显然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大臣们,“诸位大人见笑了,稍后还请诸位大人入内观礼。”
入内观礼,这本就是他们来这里的任务,只是……
真的可以这样吗?
就这样吗?
长生公主的终身大事便这般荒谬地做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合乎礼法吗?
这是不是抗旨不尊?
可是……
嫁了就好了,管她怎么嫁,嫁了谁了!
而且,比起嫁给沈文俊,长生公主嫁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武将对将来朝局更好,一个根本便没有在朝堂上露过面也没打出名号的武将,能跟长生公主掀出什么风浪来?娶了长生公主,他也没机会掀出什么风浪来!
嫁了就好!
凤銮的纱帐便落下了,新的鞭炮重新挂上,甚至之前落下的鞭炮衣也在极端的时间内清扫干净了,喜乐再一次响起。
新的新郎官很快便换好了大红色的喜袍出来了,这让不少人错愕不已,难不成这公主府还备好了另一套喜袍吗?
衡王殿下很大方地解了众人的疑问,说这喜袍是因为担心驸马爷再晚宴喝酒的时候弄脏了衣裳准备的,说是长生公主这人毛病很多,洁癖便是其中一个,要是弄脏了喜袍,怕是驸马爷进不了新房,所以公主府里面早就备好了另一套喜袍,现在正好用上了。
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王驰心里也是蹦出了这四个字,不过跟众人的原来如此不一样,其他人或许没有看得出来,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喜袍跟沈文俊所穿的根本便不一样,只是大婚新郎喜袍都是红色,款式也都一样,不仔细去看便不会发现罢了。
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甚至整个婚礼,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准备的!
陛下——
所有人都被他耍了吧?!
王驰突然间生出了一个要毁了眼前一切的念头,不过很快便被湮灭了,他是谁?他是王焕之啊!如何能做出这般没有理智的事情?!
他笑着,继续做着他礼部尚书该做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一会儿的失态,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驸马上,换上了喜袍,头发梳理过,也似乎洗过了脸了,虽然胡须没刮,虽然还是有些面无表情,但是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倒有几分风采出来了。
“请驸马爷恭请公主下銮!”
与方才沈大人一般,新的准驸马还是要鞠躬恭请长生公主下銮。
萧惟踏步上前,脸上已然从面无表情转为了恭敬、认真,似乎还有一丝激动,他躬身作揖,声音仍是有些沙哑,可听起来却与方才沈大人的有极大的区别。
“末将恭请公主下銮。”
他说的不快也不慢,语气如神情一般,还带着一丝的温柔。
心甘情愿。
这话让人听出了心甘情愿。
也更衬出了先前沈大人的隐忍。
眼前这被燕王指出来的军中无名武将是心甘情愿迎娶长生公主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的的确确是心甘情愿的!
喜嬷嬷掀开了纱帐,长生公主仍是端坐在里面,仿若是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她没有马上便动,跟先前一样。
喜嬷嬷却没了之前的淡定,毕竟长生公主的性情早已声名在外,今天她会不会乖乖地顺着燕王的安排嫁给这武将,谁也不知道,喜嬷嬷只能再次唱喝。
“驸马爷恭请公主殿下下銮!”
三催四请。
每一次,喜嬷嬷都提心吊胆。
而新驸马却是一如既往,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表明着自己的诚意。
原本端坐着的长生公主终于动了。
她缓缓起身。
喜嬷嬷脸上一喜,忙上前搀扶。
长生公主走出了銮,站在了边上,缓缓地向下伸出了手。
萧惟背脊挺直,踏步上前,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然后将整只手掌都收入了掌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放开,更没有谁能让他们松开彼此!
长生,我来娶你了。
你也没有食言。
这一刻,仿佛已然永恒。
他走过了千山万水,历尽了无数磨难,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终于,握住了她的手,长生,我来娶你了,我也没有食言。
萧惟落了泪,便是会让众人觉得错愕甚至狐疑,也没有控制住了自己。
“我来娶你回家。”
他轻轻地道,柔情而坚定。
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
长生没有说话,她手在颤抖,但他还是听到了,她说好,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
“吉时就要过了!”秦阳恼火了,怒色明显,“礼仪官,还不快进去拜堂?!”
这看起来好像是觉得这敢娶长生公主的无名武将似乎挺喜欢长生公主的,都激动的哭了,也便是说长生公主也不算是嫁的很糟糕,婚后估计也不会受虐待折磨了,过不了好日子了,衡王殿下恼火啊,闹了半天还没报成仇?
他眼下的反应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这样的。
至于燕王,一直冷着一张脸没说话,估计也在后悔吧?
这新驸马还真的心够大的,明明娶了一个烫手山芋居然还当天下掉下了大馅饼砸了自己了,苦日子还在后头了!
谁敢重用长生公主的驸马?
谁会给他领兵立功掌控实权的机会?
怕是不久之后他就要战死沙场了!
秦阳是气啊,都知道他们的事情见不得光了,皇帝陛下受了这般多的委屈都坚持要这般安排来成全他们为了谁?
也就剩下这最后一刻了,他们便不能忍忍吗?!
激动什么?
哭什么?!
“快点!”
礼仪官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唱喝起来,喜嬷嬷也动起来了,一窝蜂地上前将新人给请进了大堂了,进行下一个环节。
拜堂。
衡王与燕王虽说是来送嫁且主婚,不过谁也没有坐在那主位代表高堂的位子上面,要是坐了,怕是要犯大不敬的人是他们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或许是经过了方才的那般一闹,这拜堂严肃庄重,少了一些喜庆,不过还是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完成了。
夫妻对拜。
这一拜过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长生,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
萧惟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秦阳气的恨不得弄瞎了他的眼睛,却没发觉自个儿的也红了,视线似乎有些受阻,“礼成了吗?!”
礼仪官再唱喝出了送入洞房之后,忙回了生气的衡王殿下,“成了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喜嬷嬷的了,跟他没关系!
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秦阳心情突然间十分的不爽,很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恨不得上前把新郎官给拦下来狠狠地揍一顿,然后让这对“狗男女”洞不了房!
得意什么?
感动什么?
他幸幸苦苦准备这般久,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他们居然就顾着自己感动把他抛一边了?!
简直不知所谓!
衡王殿下满肚子的火,决定找人喷一下,“七皇兄还真的是父皇看重的人,我一句话也没说便明白了父皇的心意了!”
秦靖浑身震了一下,“不及八皇弟。”
“哼!”秦阳火没喷成,不过也意识到了自己眼前这人根本便不是喷火的好对象,跟他喷指不定是火上加油了!于是只要决定暂且作罢了,走到一边一把搭上了许昭的胳膊,“走,喝喜酒去!”
许昭很清楚这时候跟衡王勾肩搭背不合适,不过今天他高兴,而且这也算是阿熹的恩人,不,恩人阿熹会不高兴的,就媒人吧!
他总要好好谢谢这媒人的。
“燕王殿下不去吗?”
他没忘另一个。
秦阳咬牙,“七皇兄现在哪里喝的进喜酒?走!”不由分说地拦着人走了。
内务府的人早便开始招呼其各位大人了。
“燕王殿下。”钱阁老上前。
秦靖收敛心绪,拱手作揖,“岳父大人。”
钱阁老看了看他,笑道:“走吧,一并去喝杯喜酒,沾沾长生公主的喜气。”身为内阁分量最重的阁老,朝堂上的老狐狸,哪里会看不出今日这一出的端倪?所以这喜是真喜,沾沾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