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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十一月,在曌国沼河城的史志中记载了几件大事。其中,又或多或少地参杂着几件小事。
例如这一年这一月,沼河城城守府曾经毁去过半边;例如同是这一年这一月,那个毁去半边城守府的极其年轻的凶徒当上了沼河城最有身家的桃家的家主;例如这位新鲜出炉的桃家主即位之后不等开祠堂祭先祖就突然杳无所踪。最后是这一年这一月沼河城史志上真正的两件大事:燕国的天策大将君息烨突然携使节仪仗驾临沼河城。曌国朝廷惊悉之后深恐有诈,立即派同样年轻有为、在朝中文官中如日中天的新秀大臣泊牵泊大人赶来沼河会见。
史志记载,君息烨是突然出现在沼河城的。其仪仗虽始终都在,但其本人神出鬼没,很少人能知道其真正的行踪。直到半个月后泊牵大人赶到,两人正式代表两国会晤时,所有人才一睹两位大人真容。
据曌国史志记载,当时两人年纪不相上下,容貌更是珠玉生辉,互不相让。那一席会谈不但是没有任何争端摩擦,甚至不见烟火气。与会的其他众人只觉眼前一对谪仙飘飘若举,直到会谈轻松地结束都如坠梦中。然后会谈结束之后,君息烨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干净利索地离开了。
而,据真正参与过那次会谈的知情人士客观评论,曌国的史志还是偏袒了泊牵大人一些的。泊牵大人的确容颜清俊无双,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外加青丝飞扬,衣带飘飘,说是俊美如神嫡实在不过分。但要跟那燕国一身漆黑墨袍的杀神君息烨相比,依旧逊色了那么一丝难以描摹的阴柔绝美和森寒摄人。
然而不管后来的曌国史书和沼河城史志怎样记载,我当时都不可能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死成。
知道自己没死成之后,我对于自己也会在遭遇猥亵之后出现如此软弱可笑的反应觉得分外地可笑。可笑得我都笑出了泪来。我擦干了它。然后告诉自己,以后不会让自己再流泪了。
我没有急着去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燕国离开曌国的使节队伍里。也更没有问自己干干净净的身体是谁洗的、身上自己的那些衣服包括象鼻内裤是谁给穿的。我只是安静地继续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马车上,直到队伍停车休息时一个白白胖胖的不长胡子的男人上来给我喂药,我才睁开眼睛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请问公公,今日是几月初几?”
公公吓了一跳,药碗差点儿掉了:“你……你不要叫我公公……你怎么知道我是……咳咳!那个什么,您怎么称呼?哦对了,今儿是十一月二十。”
挺好笑的一个太监,我叫了声公公就吓得他乱七八糟的。难怪他变了声,原来是要掩藏自己阉人的身份。我善意地点点头,表示不会揭穿他,却仍故意道:“那么公公您怎么称呼?”
公公吓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上来捂住我的嘴:“莫要乱叫!坛子,叫我坛子就好。”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年纪,至少大我七八岁,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坛子哥!”
公公这次却像是吓得更狠了,整个人都吓颤了,眼睛惊恐地往车窗外乱望:“哎呀杂家求您了!千万别叫‘哥’,就叫‘坛子’,两个字就好!”
我看着他,就那么平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坛子,你们救了我多久了?”
坛子长出了一口气,放松地擦汗:“七天啊。这位小爷您可真能睡的,七天了,就没见您真正醒过。”
小爷?没见我真正醒过?我的笑容越发人蓄无害、纯真透彻:“七天了啊!那从我来了以后,都是谁照料我的呢?我的衣服,是谁给我穿的?我洗脸擦澡,是谁伺候的?”
坛子公公擦汗的动作突然一僵,我紧紧地盯着他,捕捉到了他对这个问题明显的抗拒、不平和愤怒:“自然是我!怎么着?”
我不给他心理准备的时间,立即变了脸:“既然如此,我贴身原本戴着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怀揣一本武功秘籍,还有防身秘宝无数,还请公公如数还来!”
坛子一下子愣住了,愣住之后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之后是涛天的愤怒:“你胡扯!什么玉佩、什么秘籍、什么秘宝无数!主子根本不可能看在眼里!你根本就是讹诈!我……我告诉主子去!”
坛子怒气冲冲地跑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泄露了实情。我扶着车厢壁慢慢地一点一点坐起来,颤着手端过他忘在一边的药,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不再有情绪。因为此时我太累,而前路上需要我独自面对的东西却太多太多。
一碗药还没有喝完,车帘一掀,一个修长的身影来到了我的面前。坛子公公也吭哧吭哧地挤了进来。不大的车厢顿时满满当当的。我眼睛都没抬,继续双手捧着药碗,一口一口颇为困难地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