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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曾以为,上元节灯会只是庆贺新chūn佳节的延续,这种观念一直延续到他置身于眼下这个仿佛盛况空前般的喜庆之rì。
直到此时此刻,谢安这才意识到,冀京的chūn节尽管也热闹非常,但比起上元节,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与长孙湘雨手牵着手站在广安街的街头,谢安简直有些难以置信,上元节竟会热闹如斯。
大周历来实行宵禁,每rì二更天左右,卫尉寺巡防司的卫兵,便会敲响禁鼓,禁止百姓出行,而到了戌时二刻,差不多是后世十点左右,依然还逗留在街头的人,便会以触犯宵禁的罪名,被巡防司的卫兵抓捕起来,按照大周履行,要责打犯事者十仗,以儆效尤。. .
这一点,作为大狱寺少卿的谢安相当清楚。
但是在每年的上元节,大周天子特许开禁三天,此称为,在正月十五rì、十六rì、十七rì这三天里,就算百姓彻夜嬉戏于街头,也不会触犯大周: 刑律。
这是连新chūn佳节都不曾有的莫大皇恩,正因为如此,比起chūn节,上元节更为热闹,可以说是大周众多传统节rì中最为热闹的节rì。
有诗赞曰,一曲笙歌chūn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南油俱满,西漆争燃;苏征安息,蜡出龙川;斜晖交映,倒影澄鲜。. .
此刻呈现在谢安眼前的冀京城,犹如一座奇幻之城,街头巷尾,张灯结彩,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shè。锦绣交辉,更有朝廷礼部司属辖下、太常寺礼乐坊的礼乐官,带领众多衣着鲜艳的妙龄少女,载歌载舞,引来城内众多百姓围观、欣赏。
这支太常寺礼乐坊的队伍,会缓缓巡遍广安街、广渠街、永安街、朝阳街、阜成街等冀京城南聚集着大部分居民的街道。最终抵达正阳街,列于正阳门之前,向当今天子以及众百官展现舞艺,其擅长袖舞的女子,多达数百位。
除太常寺礼乐坊外,上元节的冀京,还有许许多多民间艺人,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十余里,有耍龙灯、踩高跷、舞狮子、划旱船,各式各样的杂耍艺人汇聚于冀京各个街头,向围观百姓展现本领。
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而那些彩灯中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数由礼部监造的数万五sè彩灯,这些彩灯上绘着各种传说中的喜神。这些位喜神有男有女,手托之物也大不相同,有持桃木剑者,有持玉如意者,有持紫金宝葫芦者,粗粗一数。便多达上百种,栩栩如生,舞姿翩翩。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喜鸟彩灯,这些彩灯大多由工艺jīng湛的工匠所做。专门售给世家千金小姐,这类彩灯灯骨皆仿造百鸟的模样而编成,外糊锦绣纸片,从规格最低的喜鹊、百灵,到最高贵的赤凰、青鸾,品种之多,令人目瞪口呆。
尽管赤凰、青鸾这等鸟类属五凰,在平rì里属于违禁事物,只有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才有资格佩戴这类饰物,不过鉴于上元节,朝廷特例不予计较,将绘有龙凤的彩灯,排除在违禁物品之外,如此,也引来了许许多多风华正茂少女的亲睐。
也是,有几个情窦初开的芳龄少女不想成为意中人心目中的凤凰呢?
据说,最昂贵的一座五彩赤凰彩灯有一人多高,其售价万两白银,若非是家境殷富的名门世家,显然负担不起。
想想也是,那几乎相当于谢安一年的俸禄,而谢安是什么官?那可是堂堂大狱寺少卿,大周正五品的官!
当然了,由于谢安最近得了一笔多达五十万两的赏银,倒也不是太在意银子,倘若长孙湘雨开口要的话,他也自然舍得花点银子取悦身边的女子。
但出乎意料他的是,长孙湘雨在蹦蹦跳跳地围着那赤凰彩灯转了一圈后,拉着他咯咯笑着跑开了。
见此,谢安好奇问道,“不想要么?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长孙湘雨闻言笑了笑,歪着脑袋说道,“一万两银子买个华而不实的东西,怎么想都觉得吃亏呢……”
谢安愕然地张了张嘴,这话若是从梁丘舞嘴里说出来,他自是能够接受,可从长孙湘雨口中说出来,这让他感觉非常别扭。
别人不清楚可谢安又岂会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怕是一件裹胸、亵衣,其价值都高达数百两甚至上千两,更别她闺房内满柜的鲜艳衣服,单单数十万两一件的狐绒长袍,便有数件之多,论奢华的程度,这个女人丝毫不比皇宫中天子李暨的妃子逊sè。
也难怪,谁叫人家的祖父是当今的丞相呢,说起来长孙家的权势,或许就连如今渐渐家道中落的东公府梁丘家都无法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谢安摇了摇头,苦笑说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有说服力啊……”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心思,长孙湘雨秀目一白,没好气说道,“先前人家在家中,自然是衣食无忧,可既然要嫁给你,奴家自然要替rì后打算,似你这般挥霍无度,人家rì后多半要忍饿挨饥,唉,奴家真命苦……”
“我?挥霍无度?”谢安只听得目瞪口呆,一脸古怪说道,“要不要说得这么过分啊?”
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戏谑说道,“市井上传,嫁汉嫁汉,为的穿衣吃饭,若不能穿衣吃饭,嫁汉何用?”
谢安闻言翻了翻白眼,不假思索说道,“娶妻娶妻,为的是忍饿挨饥,若不能忍饿挨饥,娶妻何用?”
本来长孙湘雨只是与谢安开个玩笑,耍耍他,却不想谢安头脑也机敏,工工整整,对答如流,差点还将她气个半死。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奴家肯嫁给你,那是你上世积德行善,你不感恩戴德,rì后好好待我,竟然还要人家忍饿挨饥……”
“饿不着你的吧,姑nǎinǎi?你可是有八百万两的私房钱呢!要不。先接济一下为夫?”
“那……那可是奴家的嫁妆!什……什么为夫,人家还没嫁给你……不知羞!”
“嘿,脸红了……话说,第一次看到你脸红呢……哎呀,喂喂喂,很痛啊!”
“叫……叫你胡说八道!”
在人来人往的广安街街头,谢安与长孙湘雨目无旁人般打情骂俏着,引来许多百姓惊愕的目光。
或许是注意到了周遭百姓惊愕万分的目光吧,谢安倍感尴尬。小声说道,“湘雨,要不你换回女装吧,这样,我总感觉怪怪的……”
长孙湘雨本来就是别人指东、她指西的xìng格,见谢安面露尴尬,她反倒是来了兴致,变本加厉腻在谢安身上。轻声细语,口吐种种肉麻的话。让谢安又好气又好笑。
终究,谢安再也无法忍受旁人惊骇莫名的眼神,拉着身旁这个作怪的女人逃命似地跑向广安街深处,一直来到几座五彩花树之前。
所谓的花树,并不是真正的树,它指的是挂满了各种彩灯的木架。高十余丈,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万盏明灯,簇之为花树。端地是世间罕见。
有词其赞曰,花萼楼门雨露新,冀京城市太平人。龙衔火树千灯焰,鸡踏莲花万岁chūn。
在花树四周,冀京许许多多名流围观左右,其中不乏有撑着纸伞的世家千金,相伴着自己的意中人在此赏灯,诚可谓是郎情妾意,情意浓浓。
也难怪,毕竟上元节本来就是年轻男女幽会的节rì,说它是大周的情人节,丝毫不为过。
古人有诗赞其曰,有灯无月不误人,有月无灯不算chūn。chūn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似银。满街珠翠游chūn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饶是长孙湘雨素来胆大,此刻与谢安贸然闯入这属于一对对相慕的青年男女之中,心口亦砰砰直跳,尤其是当她见到有些青年男女的亲昵举动时,她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痴迷、动情之sè。
见身旁的女人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谢安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纵然长孙湘雨平rì里擅长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在此时此刻,受到了周围气氛影响的她,不禁也动了情,忘乎所以地抱紧了谢安,将脸蛋埋在他怀中。
平心而论,香玉满怀的感觉虽然不错,可问题是,长孙湘雨眼下可是穿着男子装束啊,片刻之际,谢安就注意到周围像他shè来许许多多古怪的视线,以至于他甚至没敢抬头。
是个人都知道,眼下正是俘获长孙湘雨芳心的最佳时刻,在此与她定情一吻,比什么誓言、承诺都来得有效,这种事,谢安又岂会不知。
甚至于,长孙湘雨已主动踮起脚尖,将鲜艳可人的红唇呈现在谢安面前……
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谢安暗自咬了咬牙。
啊啊,死就死了!
想到这里,谢安拥紧了怀中的丽人,当着周遭无数对年轻男女的面,吻在长孙湘雨的红唇上,以至于周遭响起一片惊叹之sè,无数年轻男女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不远处一对男子相拥在一起。
不得不说,谢安在紧要关头,还是极具勇气的……
可惜的是,这股勇气在那无数年轻男女惊愕莫名的目光下迅速消失无影。
待双唇分开时,就连谢安亦是面红耳赤,百般尴尬,更别说长孙湘雨,小鸟依人般依在谢安怀中,出奇地乖巧,险些让谢安误以为他怀中的是伊伊,而不是长孙湘雨。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抵不住周围古怪目光的谢安小声问道。
“嗯……”长孙湘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继方才之后,二人再度逃命般离开这让他们倍感尴尬的是非之地,尽快长孙湘雨满脸羞红,然而眉梢眼角间那浓浓动情之sè,却比之方才更甚一筹。
“咯咯咯,咯咯咯咯……”在无数行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长孙湘雨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只笑得直不起腰。
谢安愣了愣,诧异问道,“你笑什么?”
“你方才……方才的表情,好好笑……”擦了擦眼角的笑泪,长孙湘雨捂着小腹咯咯直笑,继而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打量着谢安,继而舔了舔嘴唇,轻柔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敢呢……”
“不敢?”谢安愣住了,疑惑问道,“你在试探我么?”
“没有呀,”长孙湘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尝试着做一些刺激的事……”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谢安轻声笑道,“方才的疾奔,让奴家想起当初在李寿殿下王府蹭……蹭饭时的那一晚……那是我当时感觉最刺激的事……”
谢安愣了愣,恍然大悟,笑着说道,“你是说。被卫尉寺巡防司卫兵追赶的那一晚?”
“对呀!”长孙湘雨点了点头,脸上笑容犹如百花绽放。望着谢安笑嘻嘻说道,“可能是这几rì被那家伙关在府上久了,心情不佳,因此,今rì上元节,奴家想做些刺激的事……”
“比如说方才?”回想起方才长孙湘雨踮起脚尖让谢安当街吻她。谢安至今亦感觉有些尴尬。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心思,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意味深长说道,“可不止那些呢!就看安哥哥是否有胆量陪奴家胡闹了……”
望着长孙湘雨那犹如寻常女子般纯真笑容,谢安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在他看来。长孙湘雨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但是,她被压抑地太久了,世俗的约束,礼法的束缚,使得这个女人不得不深藏自己真实的一面……
比起伊伊与梁丘舞,长孙湘雨的心xìng其实并不成熟,她生xìng喜欢玩耍,喜欢胡闹,但碍于她是长孙家的女儿、当朝丞相胤公的孙女这个极其特殊的身份,她无法肆意地过她想要的生活,无拘无束的生活……
与其说她心肠恶毒的女人,倒不如说她是依然处在叛逆期的女孩子,处在叛逆期的女孩子这本身并没有错,遗憾的是,没有能够理解她的人……
正如谢安当初所说的,她,也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谢安伸出右手,点点头正sè说道,“舍命陪君子!无论你今rì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
“……”长孙湘雨张了张嘴,yù言又止,在沉寂了半响后,缓缓将手放在谢安手心中,轻笑着说道,“奴家……可不是君子哦!”
“那可真巧了,”撇了撇嘴,谢安脸上露出几分痞态,嘿嘿笑道,“我也不是!”
“嘻嘻……”
从广安街转到右安街,一直来到皇宫南侧的右安北街,谢安与长孙湘雨沿路尝边了上元节的传统美食,八宝元宵、蘸糕、青红酒,其中以油锤最让谢安难忘。
所谓的油锤,其实与炸元宵相似,香脆美味,难以言喻,尤其是就着青红酒,也就是黄酒的香醇,配上几叠小菜,诚可谓是莫大的享受。
由于已向长孙湘雨承诺过,让她尽情地做她想做的事,为此,谢安并没有拦着她喝酒,以至于几瓶青红酒下肚,别说长孙湘雨喝地双颊娇红,一脸诱人醉态,就连谢安亦有些脚步不稳。
望着他二人跌跌撞撞走在前面,期间大呼小叫、口无遮拦,引来众多百姓驻足观瞧,担任侍卫的费国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临近皇宫宫墙时,街道上摆满了许许多多高达数丈的巨型彩灯。
谢安知道,这叫,又叫,是朝廷礼部官员特地放摆在皇宫前的街道上的,为的就是叫百姓们用笔墨书写祈福的文折,放置在那巨型彩灯的内侧小槽,待过些许时辰,等大周天子李暨与百官驻足正阳门城楼时,右安北街、左安北街、正阳街、朝阳街、阜成街这五条街道上所放置的数千盏巨大祈福灯一同放飞浩瀚的星空,那才是今rì上元节真正的压轴美景。